【婚姻故事】賴賴／拼圖

著手遷居事宜後，枕邊人突然變身，他由不求甚解的文組人，驟轉為講究精準的理工男。

多深的客廳宜搭配幾公分寬的沙發，牆壁距離決定電視尺寸，餐區坪數對應適合的木桌。他說，萬物皆有標準，像是拼圖，每片均須合乎尺規，才能優化運用新家，拼出最美好的模樣。

偏巧我是差不多小姐，凡事隨興方便就好。儘管如此，我佩服他堅持量測每個長寬高，以及細膩查找合用物件的精神。他秉持不將就態度，上網看準目標後，必定親臨現場撫觸實品手感。東展場陳列一號顏色，他會偕我奔赴西展場，再觀看二號色；一番折騰，好不容易尋覓到取得共識的家具，正當慶幸著終能敲槌定案，他卻說「再等等」。

下班後與無數周末，兩人於多個賣場兜轉至深夜，我早已能在腦海中拼整出新家藍圖，可是我必須等，等他說我願意。然而商品不會等，貨運不會等，蹉跎的結果就是進度嚴重遲緩，還遇上年前斷貨缺工的窘況。

農曆春節迫在眉睫，傳統習俗建議避免正月搬遷。眼見即將錯過入厝吉日，我看向他的目光從起初的發亮欽佩，被疲憊身心助燃成一大片燎原烈焰，夫妻關係正式進入戰國時代，唇槍舌戰悄然流轉成日常。我撕碎精心擘劃的配置圖，他回擊充滿煙硝的字句，張羅採買變形為攻防底線的鬥爭。

幸好對新生活的憧憬戰勝一切，握手言和，終於讓一句句「我願意」如煙火般燦放。

薰香點了，幣鈔換了，吉祥話印了，入厝日來臨，萬事俱備，只待良辰。

不對，尚缺幾個碗，儀式所需餐具因為「再等等」而發生短少。

肇事者火速動身，但這種時刻他仍不願用免洗碗權充，依然執著於瓷碗花色，急赴商場，留我與眾親友驚險倒數。

對尺寸錙銖必較，布置上力求協調，關於儀式也一項項完成，建構新家的過程夾雜歡笑與淚水，此刻跑馬燈似播放。完美布局即將毀於一旦之際，他喘吁吁手捧兩只碗朝我奔來。不過，欠缺的數量是四個。

我們盡力了。

當下，我豁然開朗，牽起他的手往新家方向邁進。

什麼樣子都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才是最後一片，也是最重要的那片，完整我生命的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