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三的鑑往與惕來

今天是八二三砲戰紀念日。六十五年的歲月，對參戰老兵及戰地父老，是一個難忘的日子，戰爭的殘酷對金門造成的災難，迄今記憶猶新。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廿三日晚間六點卅分，對岸共軍向我金門發動猛烈砲擊。因事發突然，群眾倉惶失措、四散奔逃，受傷者仆地哀嚎，誰也無法搶救。幸池塘邊有一廢堡，平時可容納八、九人，卻擠滿了廿幾個，人人喘息不已，倚壁並肩而立，驚悚之情恍如末日來臨。

我們的駐地是雙乳山，挖洞而居，每洞配置二人。連長告訴戰士們，洞挖得愈深愈好，「藏於九地之下」最安全。有的戰士偷懶，認為能住即可，誰知在連續四十四天的砲擊下，遭擊中或震垮而傷亡者不斷發生。

山洞內濕氣重，雖有木板墊底，洞壁以雨衣覆蓋，仍然濕氣逼人，遇天雨洞內進水，寢具全濕，根本無法入睡，如置身水域之中。吃靠空投，排泄靠瓶罐，在砲火間隙中，以最快的速度擇地方便、就地掩埋，生活之艱苦難以言喻，生命的煎熬刻骨銘心。

戰地生活，一天廿四小時面對敵人砲火，整個心情充滿了無奈、苦悶、焦躁，唯一讓官兵可以紓解的是戰地捷報。捷報的來源是每日晚上八時的新聞節目，我每晚必須完成的任務，就是將聽得之訊息以鋼板刻字、油印分發。當時洞與洞之間約廿到卅公尺，地形高低不平，在崎嶇的山路上行進非常艱困，更何況是在砲火下行動，隨時都有被擊中的可能。捷報就以接力的方式，傳送到官兵手裡。

有一次在例行收聽聯播時，士官長奔來報告：「我們的山洞垮了！」待任務結束後快步走回，大吃一驚，原來整個山頭陷落，我住的山洞全部被埋沒了；士官長住在洞口跑得快倖免於難，若我在內，後果不堪設想。

當時運補，多在晨曦、黃昏、天色黯淡時進行。當運補艦隊駛抵料羅灣海面適當的距離時，即放下俗稱「水鴨子」的小船，以最快速度駛向灘頭，等待搬運的官兵飛奔而至，在滿天砲火下搶救到安全地區，這就是「搶灘」。官兵以血肉之軀與砲火搏鬥，僅有的自我防禦是鋼盔一頂、急救包一個，輕傷者自行包紮，重傷者倒臥沙灘誰也無能伸出援手。官兵知道這是一條危險的路，仍奮不顧身勇往直前，在敵人砲火下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在四十四天砲戰中，我們折損了吉星文、趙家驤、章傑三位副司令官。其中吉星文將軍是抗日戰爭中向日軍開第一槍的民族英雄。我們心痛不捨，感念他們保國衛民的忠勇事蹟。

八二三戰役雖贏得了勝利，但戰爭帶來的災害，妻離子散，民不聊生，地物遭受摧殘，人間幾斷煙火，中華兒女本是同根生，何忍造成此一浩劫。

我民國卅八年來台，十七歲從軍，軍旅生活四十年，歷經金門、馬祖、澎湖十五年，其中五次金門十二年半最久。兩岸對峙，兵凶戰危，戰爭殘酷無情，重大傷亡事件令人心碎者，目睹耳聞，不勝枚舉，不忍詳述。

今日時局不穩，台灣處境在列強環伺之中，尤以中美競爭，將掌控台灣視為核心利益，造成台灣成為世界最危險之地區，如因應不當而捲入戰爭之中，其災難將大過烏俄戰爭數倍，超越八二三戰役更難以數計。期盼執政者以救民之心，憫人之情，順民之意，促進兩岸和平。否則大動干戈，玉石俱焚，非兩岸同胞之所願，能不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