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研學營變味 孩子沒學到知識、只學會吃苦?

研學旅行是「旅遊+教育」跨界融合的新產品，愈來愈多培訓機構紛紛涉足研學行業。激烈競爭下，業者有時只著眼獲利，忽略孩子們的照顧與學習。一位家長就形容，在變味的研學營裡，孩子唯一學會的就是吃苦。

隨著暑期旅遊市場的火爆，大量營利性機構的進入，今年的「新寵」研學項目頻頻被爆出資質欠缺、價高質低、虛假宣傳、黃牛氾濫、安全隱患等亂象。北京青年報調查了某個研學營發現，孩子們不僅住進有安全隱患的毛坯房，研學營還存在疑似體罰甚至不具教育資質等問題，部分家長不禁感嘆：「一場造夢之旅，最後變成噩夢之旅。」

●虛假宣傳 清北助教走人

7月12日，當300多個孩子從為期5天4夜的研學營安全回家後，該研學營的助教，九名來自清華和北大的兼職學生在家長群聯合發文稱，7月8日至7月12日舉辦的「清北有道研學營」存在虛假宣傳、生活條件惡劣、管理混亂等問題，「我們無能為力，只能選擇離開，並向您揭露真相。」家長才發現，曾承諾「全程陪伴」的「清北學霸」們在開營第一天就離開了。

該研學營的助教之一、清華大學的胡岑琳(化名)回憶，7月7日開營前一天，到了位於北京通州區宋莊鎮版銀藝術主題民宿的營地，現場2號樓還沒裝修完，房間牆壁未上完漆、天花板上管線裸露、製冷模式的空調吹著熱風，北京大學的張奔(化名)觀察2號樓平台「都是毛坯的」。清北有道研學營總負責人張瑞解釋稱：「裝修的風格就是工業風。」

按研學營主辦方的安排，開營後，九位清北助教分別需要管理九支學生隊伍，每隊約有40個孩子，配備兩位帶隊老師，一位是清北助教，一位是主辦方招募的「安全員」，但安全員晚上6點多才分配下來。7月8日上午9點給孩子們分房，上午11點多安排孩子們入住，整個民宿只看到兩個管理員，房間沒開鎖，且只有一人掌管鑰匙，胡岑琳來來回回忙得頭昏眼花。

更讓胡岑琳錯愕的是，晚上10點，好幾個房間的孩子被別的老師趕出房間，讓其他隊的孩子住了進去。生活老師孫自然稱，有一些孩子缺房間，所以乾脆重新打亂分配。胡岑琳不允許，把孩子重新安頓好，沒想到孩子們又被趕出去，有孩子收拾了四次行李，還有孩子因空調故障跑到別房打地鋪，三張雙人床房間睡了十個人。

當天夜裡，胡岑琳忙完已是11點左右。助教們一起去找張瑞，提出「要麼增加助教人數，要麼漲三倍薪資」的要求。但張瑞直接說了句：「那你們走吧。」

●行程混亂 變成噩夢之旅

清北學生走後的第二天，只剩一位第二天來接替的清北助教在營地宣講，主辦方又招募了一批大學生填補助教的空缺。但大部分家長對此毫不知情。劉女士跟隨孩子一起在營地住了四天，直到最後一天才得知此事，原因是7月12日早上，她目睹新來的大學生助教梁雯(化名)被張瑞以「發廣告」為由，趕到門口當場辭退，才知清北的學生早已離開。

劉女士的女兒和兒子都參加了此次研學營。開營第一天傍晚，兒子發燒，女兒告訴她才知；她不放心，第二天一早開車六小時從山東趕到北京營地，才發現研學營住的不是原定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裝備學院聯訓聯教基地」，而是一個「自建的民宿，廠房一樣的圓頂大棚，旁邊蓋了兩層樓」，且300多個孩子在只能容納幾十人的餐廳用餐，有孩子見隊伍太長，乾脆不吃飯。

劉女士在民宿另開了一間房。聽了孩子講述，發現研學營的條件比自己看到的還要差。不僅張瑞承認宣傳頁面上寫的「隊醫」只是開營前招募的一個醫學專業的學生，遊覽景點時因人太多，老師組織不過來。加上行程要在兩天內趕完，大多數時間都在整隊和拍照，孩子們實際參觀的時間很少。甚至因為沒訂到餐廳，多數孩子在景區外的土路上，頂著高溫吃完了盒飯。

有家長說，「清北有道研學營」將原定三天的遊覽行程都安排在了後兩天，實際日程與原定的日程表不符，孩子第一天被曝曬，第二天被雨淋，沒有一頓飯是準時吃的。劉女士本想通過研學營激勵兒子向清北學霸學習，但「吃的不好，住的不好，學沒有學到東西，玩也沒有玩透」、「一場造夢之旅，最後變成噩夢之旅」。

●疑似體罰 教官踢打學生

孩子平安到家後，50多位家長自發組建了維權群。群聊中，家長們頻繁提起一條「教官打人」疑似體罰的視頻，參與研學營的孩子拍下了對面樓窗戶透出的景象：教官俯身，手指著什麼還踢腿。7月18日，曹女士在家長微信群看到了視頻查證，才知視頻中被打的是自己的兒子。

7月9日，曹女士的兒子跟兩個比他大的孩子發生爭執「挨揍」受傷，告訴教官後，卻被「掃堂腿」說，「你被打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兒子只好藉著室友藏起來的電話手表，給媽媽打電話。但張瑞否認有打人情況。

霍女士的孩子也有類似經歷。她將女兒和兒子一同送去研學營，兩天後，女兒在家庭群裡發消息稱，弟弟被一個男老師推到地上，腿破了。霍女士說，11歲的兒子想去接水，被一位助教老師攔下稱，不能影響別的老師比賽。兒子渴得不行想直接闖過去，助教老師把他攔腰抱起「扔到地上」又踢了兩腳，導致兒子膝蓋擦傷。但張瑞和涉事助教都說是孩子自己絆倒，不可能打學生。

多位家長向市場監管局投訴維權。家長代表和張瑞21日在山東濟南市歷下區市場監管局見面，家長們以虛假宣傳為由，要求有關部門吊銷其營業執照、罰款、賠償、退款。張瑞表示，願意賠償，但也強調了行程單下方的一欄字——「以上安排或因天氣、政策等因素做適當調整，最終解釋權歸主辦方所有。」

對此，報導引述河南澤槿律所主任付建認為，雖然主辦方在宣傳單上寫了這行字，但這並不意味著主辦方可以隨意更改行程和安排，也不能完全免除責任。

●號稱北大清華研學 實則門口拍照打卡

另「清北有道研學營」原宣傳安排學員參觀清華或北大的校園，實地遊覽時，卻改為參觀一直對外開放並另有通道的清華藝術博物館，無法進入校園。張瑞回應稱，入營通知書裡有寫清楚，如遇政策原因無法進入校園，改為清華藝術博物館；至於沒去成原計畫中的鳥巢和水立方，是因為時間緊張，「但大巴有經過」。

對於行程的變更，張瑞認為，自己也是受害者，因為行程安排是旅行社負責。「旅行社負責人」肖芳(化名)則稱，自己只是「前旅行社經理」，僅收服務費幫張瑞聯繫北京的導遊、購買門票，「所有的行程計畫安排，都經過張瑞授權和決定」。因清華、北大、故宮預約不上，進入清北的價格被黃牛炒得很高，所需費用超出了預算。

公開資料顯示，張瑞擔任法定代表人的山東賦能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成立於2020年，該公司今年4月申請「清北有道」商標未審批通過，其行政許可也沒有旅遊資質這一項，而教育資質是2023年2月剛發放的「教育諮詢」，註明「不含辦學、家教、培訓」。

肖芳稱，研學資質最重要的是旅遊資質和教育資質，這兩項缺一不可。教育資質需要有教育部門發證許可，很難申請，很多公司和機構就打擦邊球，申請「教育諮詢」的許可。據了解，目前該公司已被列入「異常經營名錄」。

東南大學人文學院旅遊學系副教授顧秋實表示，研學的本義是通過深入的研究實現個人成長，而今年夏天一下子火爆起來的研學營，大部分會去「北大清華門口打卡」，不是真正的研學。目前研學行業缺乏科學的監管標準，「有關部門應該為行業設立健全的准入機制，對相關機構和企業進行研學資質評估和授牌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