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之眼】英國鎖死的殷鑑：台鐵公司化—謀道不謀食

2024年1月，台鐵就公司化了，而且還要上市。公司化意味著什麼？上市又意味著什麼？

既然名為公司，那麼，公司的首要之務當然是營最大利潤。既然是營利，那麼，其他目標，包括人性（的關懷）、運輸安全、員工該有的權利、設備的維護等等都會被迫退位，甚至被犧牲。

2022年，台鐵負債4526億元。台鐵既要公司化，還要上市，那麼，它所面對的，當然不只是交通部這一個最大股東，還有零零星星的小股東，台鐵對他們一樣有責任，有賺錢的責任，否則就會像台電一樣，連續18年沒有配息，這樣的公司，對小股東而言，是很不負責的（對大股東而言，錢又不是他們出的，因此不痛不癢）。簡單的說，公司化跟上市的逐利思維，會改變整個台鐵的文化以及它所提供的「商品」品質，後果堪憂。

事實上，台鐵2024年之後的問題不是公司化才開始的，而是從整個台灣的「國營事業民營化」運動之後就開始了，只不過，公司化之後，台鐵的問題將變得更為嚴重。我們就以「國營事業民營化之祖」英國鐵路公司（British Rail）為例就可以明白。

原為國營的英國鐵路公司在1997年民營化，超過100家民營公司承接了原有業務。民營化之後的英國鐵路發生了什麼事情？首先當然是漲價。英國火車票價（平均里程）之貴，世界第一應該沒問題。根據調查，2022年1月時的英國火車票價是1987年時的4.71倍（而台鐵票價已經凍漲28年了）。而很多人也知道，英國的火車票價幾乎年年漲，今年3月5日起，英格蘭和威爾斯的火車票價又漲了5.9%。

第二個後果，服務差、常誤點。既然要營利，那麼，所有能夠節省的開支都要盡可能節省，人力、設備、維護這些都需要耗費巨量成本，因此，能免則免，不能免的也想辦法免，這就造成了服務差、常誤點、常出事的後果。最新數據顯示，英國的長途列車準點率只有46％，平均誤點49分鐘；長途列車班次的2成，誤點超過2個小時。

第三個後果，縮小鐵路網，關閉或減少不賺錢的路線、車站、班次和相關服務，對於民營公司而言，這並不奇怪。

第四個後果，罷工。民營鐵路公司為了節約成本，必然盡可能「壓榨」勞工，員工受不了，薪水養不活家人，只好罷工，這就是民營鐵路公司老是罷工的原因。事實上，就罷工而言，員工本身是要付出代價的，但他們寧願付出代價，這就可以明瞭他們所受的待遇有多麼地不公平，才逼得他們一而再在而三地罷工。

第五個後果，民眾無車可搭。由於英國鐵路員工經常罷工，導致旅客的行程受到嚴重干擾，尤其是通勤族苦不堪言。然而，由於經常罷工，以至於旅客們已經能淡然處之，都懶得抱怨了。

第六個後果，事故頻發。在民營化之後的1999年10月，民營鐵路公司Railtrack為了省成本，沒有安裝列車自動剎車保護系統，致使兩列火車相撞，造成31人死亡，520人受傷的悲劇。又根據調查，在2020-2021年度，主線發生了285次火車事故（train accidents，平均每30個小時就有一次車禍），而這還是2002-2003年度開始有紀錄以來的最低數字。

第七個後果，民營公司倒閉，政府被迫收下爛攤子，又回歸國營。Railtrack經營沒幾年就破產了，現已收歸國有並改名為Network Rail。

第八個後果，這也是最讓人意想不到的，竟然還要國家鉅額補貼。根據英國的納稅人同盟（TaxPayers' Alliance）的估算，單單2022-2023年度，政府就補助英國的民營鐵路公司110億英鎊，平均每個英國納稅人「捐」了1300英鎊（折合新台幣5.2萬元）給這些企業家。提醒，不是只補貼一年，而是年年（額度或有不同），從民營化的第一天起，基本上就是靠政府補貼度日，荒不荒唐！英國政府竟然是這樣的花錢方式，拿人民的血汗錢去補貼民營企業，那還需要民營化嗎？

幾乎所有的專家學者官員，有讀書沒讀書的，都主張這類國營事業應該民營化、公司化，看一看英國的例子就明白它的下場。公司化最大的問題就是逐利，逐利的後果可想而知，英國就是前車之鑑。我們都以為，國營事業民營化之後，因為市場機制的競爭關係，這類國營事業將更安全、效率更高，價格更便宜，服務更好，還可減輕政府財政負擔，結果正相反，結果正相反。

全世界只有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看得清楚。1990年代，在全球國營事業民營化的浪潮之下，李光耀不攖其鋒，一開始也是虛與委蛇一番，等到風頭過了之後，我們也看到了，新加坡的國營事業（當地稱之為政聯企業，Government-linked company）規模不只沒減少，還愈做愈大，關於這個問題，可參考作者的《在全世界，一個你熟悉卻是陌生的名字》https://udn.com/news/story/6811/7470353 一文，這才有新加坡現在的成就，2022年人均所得8萬2808美元，位列全世界第二名。

請記住，本文沒有說台鐵不用營利，而是營利不是首要目標，照顧好旅客才是首要目標，旅客照顧好了，自然有利潤。這樣的情形就是孔子說的「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這個道理，放諸四海而皆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