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元豪／聯合政府的藍白拖

明明大多數民意都期待政黨輪替，為什麼賴清德還能老神在在？為什麼民進黨在施政與政治人物品德上連番出包，卻似乎吃定多數民意根本拿他們沒辦法？

因為藍白合拖拖拉拉，看起來就要被各個擊破。而「藍白拖」的原因之一，是找不到一個讓兩黨合作，在理念、利益、權力上都可以分配妥當的機制。經過多日口水戰，終於雙方都把「聯合政府」這個概念搬上檯面。如果能好好處理，這或許是解決藍白拖，真正合作的一個方法。

為什麼藍白合很難談？因為我們的制度與慣例，是「總統選贏者全拿行政權」。

人民雖然可以選總統與立委，但各政黨要執政，就必須拿到行政院，也就是俗稱的內閣或狹義的「政府」。絕大部分的政府權力、預算、資源，都在行政院。如果選上總統，或拿下立法院多數，卻沾不上行政院，那就白搭。在一九九七年修憲後，行政院長的任免權成為總統專屬權力，總統可以決定誰當行政院長，也可以隨時攆走不聽話的院長。憲法原本設計的「立法院閣揆同意權」以及「行政院長任免副署權」都不復存在。行政院雖然依憲法仍是國家最高行政機關，但這個機關的首長，總統卻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實際上成為總統的執行長。

再說副總統一職，其實位高權不重，憲法上規定的副總統，不是「副手」而是「備胎」。除於總統缺位時繼任，或總統因故不能視事時代行職權外，平時別無其他職權。當年的副總統呂秀蓮曾自陳「沒有公文可批」，就是最佳的寫照。

如果還以為立法院多數黨可以槓上總統，控制行政院，那就請回想一下陳水扁總統當政那八年：立法院多數乃是國民黨，但國民黨完全影響不了內閣組成。除了一開始的唐飛外，後來七年多都是由民進黨組閣。國會多數黨經常杯葛，但八年過去，行政院還是民進黨的。如果賴清德當選總統，就算民進黨沒有過半，他難道會任命任何藍白大咖擔任行政院長？就算他肯，內部爭權超凶的民進黨也絕不允許。立法院雖有倒閣權（不信任投票），但倒閣以後無法參與組閣，新的行政院長還是由總統指定，立委還可能遭到總統「解散立法院」的回馬槍，他們何苦這樣「公忠體國」，冒險犯難？

總統有著最重要的權力，可以任命行政院長作為執行長；而副總統僅屬備位。因此若只看憲法規定，大家當然只想當正的，不想當副的；只想當頭，不想當跑腿的。

在這個憲法結構下，想要走內閣制幾乎不可能，因為內閣制是由立法院多數來組閣，這與目前總統全權指定行政院長的規定根本無法契合。但「聯合內閣」就比較有彈性：形式上仍是由總統任命行政院長，但藉由政黨政治，讓藍白兩黨與候選人進行大方向的協商。未來總統任命的行政院長以及內閣人選，必須現在就與另一黨先行討論、協調，務必讓藍白均能參與國家大政的決定，而不是總統一人專擅。這個協商結果，尚應公諸於眾，作為對全國的承諾，而非密室分贓；這也可以避免選上了總統就賴皮，硬是毀約任命「本黨」的人當行政院長，整碗捧去。

當然，這種協議必須要建立在利害與共、相互信賴之上。它不是可以靠法院強制執行的商業契約，而是政治合作的盟約。如果藍白能夠談成，那不僅能夠大增政黨輪替的機會，也使總統「整碗捧去」的憲法結構可以緩和一些，更能為多年來無窮惡鬥的台灣政治，打開一扇大門。

（作者為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