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損線上論壇變AI概念股美版PTT憑什麼一上市漲48％

【撰文者●古佳佳】

一個匿名線上論壇，成立近二十年來仍年年虧損，為何能一夕搖身變成「AI概念股」，股價還在上市首日大漲四八％？這個主角，是有「美國版PTT」之稱的Reddit。

做為美國最大線上論壇的Reddit，是海外鄉民集散地、迷因哏發源地，更是許多時事的風向球。它的前三大股東，不只包含美國媒體集團康泰納仕（Condé Nast）、中國網路巨頭騰訊，更有現在最火熱的AI公司OpenAI執行長山姆・奧特曼（Sam Altman）。

三月二十一日，它以每股三十四美元的價格，正式在紐約證交所掛牌上市，在上市十天後，股價仍高於掛牌價約四五％。

可能不少人還記得二○二一年的「遊戲驛站（GameStop）之亂」——正是Reddit上聚集的散戶，狂買被對沖基金看空的股票，在二十天內硬是把這支股票的價格，推升成長近二十倍。

過去變現力低，受TikTok挑戰

二○○五年成立的Reddit，由畢業於美國維吉尼亞大學的史蒂夫．霍夫曼（Steve Huffman）與亞歷克西斯．瓦尼安（Alexis Ohanian）共同創立，如今它的網站流量排名全美前十大，略低於維基百科、勝過LinkedIn，每天有超過七千三百萬名活躍用戶；旗下子論壇（subreddits）更超過十萬個，話題從政治到金融、從科學到迷因都有，甚至，還有「請把我當五歲小孩解釋給我聽（Explain Like I'm Five）」這樣難以歸類的主題。其流量在二○一八年甚至一度超越臉書，躍升僅次於Google和YouTube的全美第三大網站。

有趣的是，它雖然是上一個網路世代的產物，但用戶樣貌卻相對年輕。據統計，其用戶約三分之二是Z世代或千禧世代，在美國造訪Reddit的人中，有三二％不太使用臉書。原因是，主打「匿名、開放、多元」的Reddit，擁有更多從個人經驗出發的分享，打中年輕世代追求「真實」的價值觀。

但這條上市路，Reddit走得並不容易。就跟其他社群媒體一樣，Reddit也經歷過管理層動盪、言論審查引起社群反彈、變現模式不明等危機。創立十九年後，現在這波AI熱潮，終於替它帶來轉捩點。

事實上，它二○二三年，有約九八％的營收都來自廣告，但社群媒體的商業模式，在近幾年卻備受挑戰。

一是，Reddit的變現能力不如其他平台，以每名活躍用戶能帶進的廣告營收來看，全球圖片分享社群平台Pinterest比它高出約三倍；二是，受到TikTok等其他廣告形式更豐富的社群媒體競爭，Reddit的廣告營收成長在過去幾季也開始趨緩。

如今高質量數據成稀缺資源

這也是為什麼，比起廣告，市場更看重的是它在招股書中提到的「數據授權」營收成長潛力。

這項數據新產品，才剛正式亮相就已獲Google搶先認證。今年二月，它同意將數據授權給Google用來訓練其AI模型，為此，Google每年得付出約六千萬美元（約合新台幣十九億元）、總金額估將高達逾兩億美元。

單看「一間社群媒體擁有數據」這件事並不新鮮，但Reddit的數據，就是比其他平台更值錢！

AI發展有兩大關鍵：龐大的算力和數據。根據史丹佛人本人工智慧研究院估計，光是用來訓練OpenAI旗下大型語言模型GPT-3，所需的數據量就多達五百七十GB，相當於二十五個維基百科的規模。

而Reddit做為一個文字論壇，坐擁的正是數據的寶庫。論「量」，它從創立至今已累積超過十億則貼文，和超過一百六十億則評論，而且這些數據還會隨著用戶驅動而自動不斷增加。

而它數據的「質」，不只含金量更高，更具有比較優勢。首先，造就首波AI浪潮的大型語言模型（LLM），如OpenAI旗下GPT和臉書旗下Llama，需要大量以文字為基礎的訓練數據集，正是Reddit論壇內容的強項，與以影音、圖片為主的其他社群平台不同。

其次，在將數據用於AI模型訓練前，需要「清洗」數據，也就是將數據按照屬性分門別類、貼上標籤，而它旗下的上萬個子論壇，已經替AI公司自動做好這件事。例如，如果想訓練金融相關的語言模型，特別適合用「WallStreetBets」子論壇（華爾街論壇，關於股票、期貨討論版）裡的討論串當訓練數據，其他還有醫療、法律、流行時尚等各種垂直領域的數據可供使用。

另外，現在AI生成內容最為人詬病的「胡說八道（hallucination）」症，也可能透過它的數據減輕。AI生成內容之所以難以完全取代人類、甚至是出錯，在於其缺乏與真實物理世界互動的經驗。而Reddit內容最大特色，在於它的匿名功能讓用戶很願意分享個人經驗，也讓其資訊更接地氣，正好與其他新聞網站、論文、教科書等大數據集互補。

簡單來說，Reddit的數據擁有巨量且不斷更新、分類標籤、人類經驗等特色，也讓其成為AI時代下必備且稀缺的資源。

看準這點，它從二○二三年就開始布局，調整API（應用程式介面）政策，將原本免費開放給外部的數據改為付費。而對它來說，與Google的授權協議只是第一步，由於招股書上並沒有特別列出這是獨家授權，因此外界估計接下來還會看到更多授權金入帳。

挑戰：功能被取代、用戶流失

擁有對的資源，讓它能抓緊機運搭上這波AI高速列車，但它並不是從此就高枕無憂。

現在的Reddit，與許多媒體和創作者一樣，在AI時代展開之際，也正面臨「創新者困境（The Innovator's Dilemma）」。

創新者困境，由哈佛商學院教授克萊頓・克里斯坦森（Clayton Christensen）提出，指的是在市場上站穩腳步的成熟企業，面對破壞式創新時會遭遇的兩難困境：應該冒著損害既有業務的風險，去投資新技術？還是選擇忽視新技術，但未來可能被掌握新技術的新進者超越？

以Reddit的例子來看，加入AI陣營可以讓它獲得新的營收成長動能、讓自己的內容更容易在AI產品中被看見，也有機會藉由合作提升自身AI技術，優化自家平台的內容推薦演算法。

然而，另一方面，當用來訓練AI的內容有大量來自Reddit，也就表示未來AI能提供越來越接近它平台上的內容，那麼或許有一天，人們想要找答案時，很可能會直接問AI，而不是到Reddit上找；一旦用戶開始流失，既有的廣告收入也會開始受到打擊。

這也是為什麼，另一派內容供應商，仍傾向保護自己的資料不加入AI訓練。例如，《紐約時報》在二○二三年底控告OpenAI和微軟，在未經同意下利用其新聞報導訓練AI模型，還可能傷害其聲譽。

面對創新者困境時，該怎麼選？這並沒有正確解答。蘋果創辦人賈伯斯曾說，「如果你不自己革自己的命，那也會有其他人來動手。」看來，Reddit選擇了自己先動手。無論結局如何，它已經在AI時代下重新定位，為自己開拓新道路。接下來，就看這條路能走得多廣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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