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彥／長三角的長遠憂患

長江三角洲簡稱「長三角」，是中國大陸經濟發展的前緣地區，人口超過三千萬，年生產毛額兩千兩百億美元，是全球最富裕的三角洲。然而，「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當聯合國氣候變化綱要公約締約方大會COP28閉幕不久的此刻，當全球減碳前景仍不樂觀的當下，我們要想想全球暖化、北極冰融、海水面上升加劇趨勢中，長江三角洲未來所可能受到的危害，將牽動著中國大陸的發展前景與紅色供應鏈的未來。

廿世紀前五十年全球平均海水面升高的速率為每年一點五毫米，近卅年來該速率已經加倍，達到每年三點四毫米；也就是說，卅多年來全球海水面升高了十一公分。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遷小組」去年的報告書指出，隨著不同暖化程度，在本世紀前海水面將升高一公尺到二點五公尺不等，衝擊最嚴重的將是各大河流出海口的三角洲—洪水淹沒、土地侵蝕、鹽水入侵、生態崩解。

近日筆者在舊金山參加一個研討全球變遷的學術大會，在十幾個議題組中領略到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的海陸變化，從航空照片到衛星遙測，桑田變滄海的景象在眼前一幕幕展開，述說著數十年來淤積與滅頂的故事：十九世紀，這個大河系每年輸送四億噸泥沙入海，廿世紀中期之後，以水利為名，密西西比河的中上游建設上了四萬座大大小小的壩體；一九六五年以降，河系的輸沙量已經減半不止，只剩下每年一億三千萬公噸。上游蓋壩是為了蓄水與發電，頭痛醫頭，下游的三角洲因缺乏泥沙而飽受侵蝕，人們又開始腳痛醫腳，建造了許多堤防，防範海水入侵，總長三萬公里，也擾亂了原來大自然的泥沙輸送布局，加上近五十年下游地區及墨西哥灣的石油與天然氣開發，地層下陷，河道漂移。人們總以為人定勝天，救東牆，補西牆，整個地區亂成一鍋粥。現在又奢言利用人工智慧、「自然解方」，力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只怕是痴人說夢，為時已晚。

長江三角洲似乎也正走上密西西比河的老路。長江上下游這卅年來正經歷人類歷史上最迅猛的社會變遷。僅上海一地，人口從八○年代的六百萬增加到目前的三千三百萬。長江原來每年輸送五億公噸的泥沙到河口，全球排名第五；長江三峽大壩二○○三年啟用之後，目前輸沙量大約每年一億公噸；長江三角洲的前緣已經開始後退。以上海為發展中心的三角洲雖享受著開發的豐美果實，也承受著上游帶來一切災害危機的總和，包括三角洲萎縮以及水質汙染。大量的人口增加也使地下水抽取量大增，地層下陷，局部地區的下陷量曾一度高達每年十七公分，使得淹水危機更甚，雪上加霜。近年上海當局投入大量資源填海造陸與地下水補助，才暫時阻延了一些頹勢。

密西西比三角洲海拔低於二米的範圍約占全區的百分之十四，而在長江三角洲則占全區的百分之四十，在未來海水面上升的風險下，長三角面臨的挑戰顯然更為嚴峻，也更為棘手。

（作者為逢甲大學創能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