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日報社論／惠譽揭開美國債信深層問題

國際信評機構惠譽8月2日突如其來地調降美國債信評等，摘除美國一貫的3A頂級信評，下調至AA+，除了震撼全球金融市場，也意外引發了美國歷任財長及眾經濟學家的唇槍舌戰。

美國現任財長葉倫在第一時間強烈回應，批評惠譽「武斷」，「引用的資料過時」。葉倫指責惠譽未將美國經濟韌性、失業率低、通膨下降、持續成長及創新力強考量在內。美國前財長、現任哈佛大學教授的桑默斯說，儘管有理由對美國赤字的長期軌跡感到憂心，但美國的償債能力無庸置疑。

然而，兩位同樣擔任過美國財長的鮑森和蓋特納則認同惠譽的看法與做法。布希政府時期擔任財長的鮑森受訪時指出，「美國的財政軌跡的確令人擔憂。美國是一個富裕的國家，我們必須在未來幾年採取行動，才能改變財政軌跡。」鮑森的繼任者、歐巴馬執政時期出任財長的蓋特納也表示，「必須在問題變得棘手之前，採取必要的行動」。

成為輿論焦點的惠譽則表示，調降美國債信評等，是反映美國未來三年財政惡化、政府巨額且仍在不斷擴大的負債。在惠譽之前，另一信評機構標普（S&P）在2011年已將美國信評由AAA降至AA+，三大信評機構目前只剩穆迪仍維持美國信評在AAA。

三家信評機構對各國政府、企業的債券發行，就財務實力及償債能力給予信用評估評等，使投資人在購買債券時有所參考，涉及到高度專業，但往往由於角度不同，選取資料有異，從而引發爭論自也難以避免。只是長期以來，從來是全球最大經濟體，且國債發行額也高居全球第一，債信評等也從來是AAA等級的美國，在短短十幾年時間，竟被三家機構中的兩家，先後調降評級，自然引發關注。然而，在信用評級的專業角度之外，人們從一些更宏觀的角度來觀察，也未嘗不可以作一些輔助式的參考。

與一般企業發行的債券不同，一國的國債，其品質與償債能力除了與此一國家本身的各種條件與實力有關外，在相當程度上也與該國在國際社會中的處境與運勢有關。美國的國際地位自上世紀二戰之後即持續上升，配合美國綜合國力的強大，及美元作為優質國際貨幣的條件，無人會懷疑美國的債信問題或償債能力。然而時移勢易，美國國會於1917年首次建立的「債務上限」概念，在漠視財政紀律的惡習下，被一再調高，自1960年代迄今，累計已調高債務上限逾70次，這在美國一直被視為是全球唯一霸主的情況下，當然不是問題。問題是美國的運勢在上個世紀末臻於顛峰後，進入新世紀就出現變化。兩場反恐戰爭打得美國元氣大傷，債台高築，2008年又遭世紀金融海嘯重擊，不得不一再量化寬鬆，以致於美國政府債務持續快速攀升，占GDP的比重從1980年代的約35%，上升到2000年的58%，再飆升到2023年目前的120%。更值得注意的是，就在此一期間，一向不起眼的中國開始快速崛起，不僅經濟和綜合實力直逼美國，並使兩國關係走向緊張，為此，從川普到拜登採取的各種制裁與脫鉤，也倒過來對美國的自身經濟造成傷害。與此同時，還要看到，基於各種原因，近些年來全球範圍還興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去美元化」浪潮，毫無疑問，長期而言，也必將對美國的債信構成潛在的不利影響。

更深層看，一如惠譽所指出的，近20年來，美國的國家治理能力明顯地在持續下降，這不僅將削弱市場對美國財政管理的信心，此一趨勢也將進一步惡化美國政府的財政品質。從這個角度來看，標普及惠譽先後對美國債信的調降，雖引發不少爭議，但或許也正是這兩家信評機構為了維護其本身信用的必要之舉，充滿懸念的是穆迪會不會跟進，或何時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