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名人堂】Hazel／魔鏡啊，魔鏡

2024-03-20 00:00 聯合報／ Hazel

日常生活中，有很多我們觸手可及的小東西，在以前可是高貴的奢侈品。難以想像的是，大部分古人連自己的長相都不太確定，因為我們在文具店花五十元就能買到的小鏡子，過去是千金大小姐才能擁有的。普通老百姓如果想一窺自己的臉，多半只能看看水面模糊的投影。

但就算你是宰相大人或兵馬大元帥的掌上明珠，你能看到的自己常常不太清晰。因為人類很晚才完全掌控玻璃的技術，早期不分中西的鏡子，大多由金屬打磨拋光而成，材質多半為青銅或黃銅，其光線反射效果不佳，無論怎樣的天仙，看見的自己都是一張灰濛濛的臉。

我兒時學到成語「破鏡重圓」時還有點困惑：假如家裡的鏡子被打破，豈不是要滿地碎片嗎？被迫分離的樂昌公主和駙馬團圓時，該不會要一起蹲在地上拼圖吧？殊不知，真正不唯美的畫面其實乃分鏡當下，由於古時的銅鏡得拿斧頭劈開，當公主淚眼汪汪、與君訣別時，旁邊大概有個小廝正揮汗如雨地努力砍，生怕砍得慢了，外頭的亂軍就殺進來了。

在西方早期，銅鏡和銀鏡最為普遍，款式多做成帶柄的手鏡。玻璃鏡大約到十三世紀才出現。最一開始工匠是在玻璃後方再鑲一片銀或鐵打底，後來威尼斯人掌握到以汞的化合物塗抹在鏡底，終於製造出和現代效果差不多的玻璃鏡。

如此耀眼的新產品，甫一推出立刻引發歐洲的瘋狂，小小一面掌心大小的鏡子，要價讓凡人花光一輩子的薪水也買不起。威尼斯後來演變成財富匯聚之地，獨家壟斷的製鏡技術其功甚偉。中世紀公主們結婚時，若嫁妝中能有一面小手鏡，將是娘家風光的財力展示。直到十七世紀太陽王建造凡爾賽宮時，仍以十七面拼接的大幅落地鏡，以窮極奢靡展示法國的實力，一時折服了全歐洲的國君。

幸好，鏡子的高貴並不太困擾普羅大眾，因為基督教會很快就跳出來，厲聲指出神的教誨：太過沉溺於美貌的女人都有罪！人不該用鏡子，唯有《聖經》能反映出人心的美與醜！

正因鏡子之難得，再加上宗教信仰的推波助瀾，玻璃鏡很快與魔法、詛咒等神祕學掛上勾。鏡子成了追魂攝魄的法器，能投射自己臉孔的多半不是好東西。東方有《紅樓夢》中要人命的「風月寶鑑」，西方有白雪公主邪惡後母的那面「魔鏡啊，魔鏡！」──殊不知壞皇后可能只是在深宮寂寞中，對著陪嫁來的那面寶貝鏡子，緬懷父母對她的珍視與疼愛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