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鍾旻瑞／回到地上、回到現在

推薦電影：《天空之城》（吉卜力工作室）

初看《天空之城》時我剛上小學，當時正是日系RPG遊戲盛行的年代，我也經常跟著姊姊流連租書店，對少年漫畫如數家珍。因此《天空之城》打從第一秒就徹底吸引了我的目光，它擁有一切讓人熱血的元素。蒸氣龐克、渴望完成父親遺志的少年、握有神祕力量的少女，以及一個古老的謎團。

但影片結束，心中卻被一種陌生的情緒填滿。那不像是冒險結束的暢快淋漓，反而是一種悵然若失的空虛感。彷彿內心某處剝落了一塊，不會難受，但就是空蕩蕩的。

日後看了更多吉卜力電影，發現這種情感在他們電影裡反覆出現。當故事到了尾聲，衝突逐漸化解，世界歸於平靜。主角回首望向一切，卻意識到有些事物必然永遠改變了，那份察覺，使得任何結局都不可能真正的皆大歡喜。而我想，那就是成長的代價。

吉卜力電影裡絕大多數的主角皆為青少年，最初他們蒙昧無知，或是幾近天真的相信某種理想，但隨著與現實衝撞，蛻變成長、變得更為堅強，臉上的哀傷表情卻也更頻繁出現，因為他們逐漸了解，為了守護重要的事物，必須做出某種割捨。如同《天空之城》裡的巴魯和希達，牽著手、堅定地念出毀滅拉普達的咒語。

以此對照電影裡的最大反派穆斯卡，他受困於復興拉普達的夢想，不顧一切手段要得到飛行石的力量，最終被飛行石發出的強光刺瞎雙眼，從拉普達墜下。這樣的終局也對應了他的執迷，當你只顧著回望過去榮光，或是某種虛幻的理想，終究會被其吞噬。

除了主角團之間的深刻情感，我想任何看過《天空之城》的人，都無法忘懷電影中的巨大機器人。當希達受困反派之手，她無意啟動機器人並被拯救，希達在脫逃後因為機器人的犧牲而痛哭。而主角們成功抵達拉普達後，也看見機器人仍盡責地照顧著無人的花園，使其生機盎然。

他們如此忠心地執行著數百年來的職責，但當你看見空蕩蕩的城市，便會明白這樣永不改變的狀態，只有無機物能夠做到。作為人類，我們不得不被時間推進，在各種變化中不斷地獲得與失去，成為嶄新的樣貌。

電影裡，希達引用古老歌謠的歌詞：「在土壤裡扎根、和風一起生存、和種子一起度過寒冬、與鳥兒一起歌頌春天。」看似某種反對科技、擁抱自然的主張。但在我看來，更重要的是回到當下的時空，與世間萬物一同經歷四季的變化，無論那帶來的是痛苦或美好。

《天空之城》的末尾，巴魯與希達看著城市殞落，並向一起冒險的夥伴們揮手說再見。那一刻，巴魯不再背負著父親的遺憾，而希達也脫離了家國的祕密，他們能夠擁有自己的人生，回到現在，回到他們腳下的土地。儘管失去了飛行的科技，他們卻看起來如此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