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李志傑／午後的一瞥

我決定離開拘謹的書院，搬去舊城區一間學生分租公寓。那是一個熱鬧的老商業區，附近皆是上了年紀的古建築。狹窄的方石街道聚集了許多小酒館、咖啡店、異國料理，甚至隔鄰樓下還有家冒牌的中餐館。

厚重的大門、歲月磨凹的地磚，穿過往後的走廊，褪色的壁紙搭配著老舊的家具。除了租金最吸引我的還是窗外鐵花小欄杆的陽台，這個鬧中取靜的角落，總是有著南歐怡人的陽光。

下方不規則的院落中，一堵矮矮的剝落石牆圍著凌亂餐館的後院。陰影處有座廢棄的烤咖啡豆石灶，無聲地溶入小院的一側。遠遠高聳的教堂鐘樓，靜靜俯視著前方這片與喧囂外界隔離的中庭。幾隻鴿子在生鏽的浪板上撲著翅膀，蔚藍的天空下天竺葵粉粉紫紫地開著。晾衣繩後收音機懶洋洋唱著過時的老歌。舒坦的陽光在起伏的屋脊間折射著曲曲折折的陰影。

傍晚時分有幾隻沒什麼特色的貓兒，三三兩兩分散在這開放的空間，並沒引起我太多的注意。不過倒是有隻黑灰斑紋大貓讓人不注意也難。特別是那張擠在一起皺成一團的小臉，彷彿曾不慎迎面撞過牆似的，乍看還真像漫畫筆下的流氓。牠皮毛光亮、肌肉結實宛若小黑豹般，靈巧地跳上跳下追逐一隻受驚嚇的小雀兒，那漫不經心的行徑帶著一份凌虐的霸氣。貓群在這屬於牠們的天地無憂無慮四處遊蕩玩耍，縱情的撒嬌打鬧。

那是一個傭懶的午後，樓下突然的狼犬吠叫打亂了一院子的瞌睡。探出陽台，好幾隻貓兒一字排在矮矮的石牆上，彷彿是有人刻意擺放上去的。貓群膨毛蹲伏擺著攻擊的姿態，咧嘴拖著低沉的顫音，揮舞的利爪幾乎抓上了狼犬鼻頭。狗兒氣喘吁吁來回奔跳，一時也無法驅散瘋狂的貓群。我正納悶現在的貓會欺負狗？這也太有意思了。忽地一道黑影從側邊一閃而過，原來是斑紋大貓不聲不響溜上了石灶制高點。牠弓起背脊一躍朝屋簷下撲去，緊緊咬住一隻風乾中待烤的肥鴨。頓時桿子一震、啪搭一聲落了地，警覺的狼犬齜著牙反射轉身撲了回來。千鈞一髮之際，另一道黑影從飲料塑膠箱一竄而過，幾秒的空檔大貓拖著鴨子一扭身跳回了令人玩味的石灶。S形鐵鉤鏘地掉了下來，其餘的鴨子仍在桿子上晃來晃去，厲聲的吆喝與急促的腳步飛快從餐館傳了出來。

斑紋大貓閃爍著琥珀大眼，流淌得滿嘴唾液，撕破的鴨皮露出紅紅的鴨肉。牠大剌剌地叼起獵物，抬起頭朝我機靈的一瞥，然後輕巧跳過了另一堵牆頭。

偏西的太陽拖得石灶影子長長地，一眨眼貓群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隻也不剩。靜悄悄的中庭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依然是原先的那片安逸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