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凱／保護主義的幽靈又在上空盤旋

人類社會最幼稚愚蠢的行為，保護主義必為其中之一。當一個群體，尤其是一個國家面對外部的威脅時，緊閉大門、堵塞一切進入的孔道，是最直覺的反應。面對難以對抗的經濟競爭，高築種種壁壘、課徵高關稅、嚴密進口管制，自也是簡單穩妥的防衛手段。若進而在內無外敵的環境裡，積極發展本土產業，自立自強，有朝一日可與強敵分庭抗禮，甚至透過強力的補貼，反而攻入對方市場，更能克敵致果。

這就是數百年來，各國樂於奉行的保護主義。尤以西方國家憑藉工業革命，大量生產價廉質優的工業產品，侵入所有以手工業產品對抗的國家，如摧枯拉朽一般橫掃整個市場，令其全無招架之力時；祭起保護主義以求自保，進而自力更生，效法先進國家，努力建設基礎產業，便成了全球落後國家，有志一同的自保之道。但當這些國家緊鎖國門停止與他國的經貿往來時，全球九成以上的人口就退出了國際市場，其經濟也長久陷入停滯落後，歷數十年。

因此，當保護主義的幽靈盤旋上空，乃是人類經濟與社會發展最黑暗的時期。一直到極少數國家突破窠臼，找到新的發展模式，方才見到一線曙光。台灣就是其中的先驅。

當我們在一九五○年代後期，由於內外交迫，既無資源與條件追隨先進國家發展基礎產業，又面對飽和的國內市場與短缺的外匯無法長久維繫軍民所需，只好奮力以廉價勞動做為唯一的手段引進外資、技術、設備、原料，發展加工出口業，透過薪資的巨大差距，壓低價格強攻先進市場。

未料這一點小小的開放竟獲得巨大的成功。以此為基礎，逐步向上游及資本與技術密集的產業發展，進而陸續降低關稅、開放進口限制，終於成為一個自由開放的典範。此一典範在一九八○年代後期被迫向東南亞轉移，隨後又進入中國大陸東南沿海，令積弱的中國快速崛起，而此一模式也擴散全球，締造了真正的全球化，也開創出繁榮進步的高峰。

但全球落後國家的覺醒，巨量廉價勞動力湧入國際市場，造成先進國家所得分配惡化、勞工失業降薪，製造業外移殆盡，尤其長久在國力上、財富上稱霸全球的美國大失雄風，飽受後起的中國威脅。終於在經濟實力失去絕對領先優勢、自由競爭已無絕對勝算的情況下，重回數十年前落後國家的智慧，以高關稅、限制出口，數以兆計的種種補貼如「抑制通膨法案」、「再生能源法案」，進而推動近岸外包、友岸外包、在岸外包、產業回流等政策，一面壓制競爭對手，一面保護本國產業。不僅此耳，美國還鼓動包括台灣在內的盟友，組成反中陣線。美國的高強度保護政策不僅打擊中國大陸，同時也傷及歐洲盟邦，引發報復及類似的保護措施。

二戰之後一九四五年，美國曾力倡自由貿易成為推動全球化的重要力量。川普以來，美國迎回保護主義的幽靈，又要將世界帶向何方？（作者為經濟評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