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與科學家的語言》拉丁文的盛與衰

本書作者為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的文化史專家。在本書中，她詳細分析了拉丁文在16世紀後，在教會、教育界和貴族的支持下為何卻逐漸無法對應現代社會，以及它在人類文化中的未來走向。在本書中，作者闡述了拉丁文在全盛時期所形成的知識版圖、說明它如何全面融入西方文化的所有面向、以及當今拉丁文具有的符號意義等。讓讀者更貼近理解這個即便在日常社會生活中看似不再重要，但對全人類有著深遠影響的重要語言。（編按）

拉丁文的優勢

文／方索娃斯˙瓦克

有關拉丁文的優勢，最具說服力的例子，或許是沙皇統治下的俄羅斯。在這個國家，直到十九世紀初，中等教育仍處於摸索階段，拉丁文因為是從國外進口的一種現象，而取得更顯著的地位。俄羅斯的「古典主義」在托爾斯泰伯爵執政期間達到巔峰，他曾經為了直接探詢德國的教育制度，遠赴普魯士考察。一八六九年，他提出中等教育計畫，一方面規定學校提供實用的訓練課程給日後打算從事地方職務的學生，另一方面規定古典高級中學指導有才能的學生升大學與從事公職。隨著一八七一年的修正，古典學科（事實上尤指拉丁文）占總課程的百分之四十一，對照之下，數學占百分之十四、俄文占百分之十二、其他外語占百分之十。雖然這位部長下台後（八八二年），拉丁文課的時數減少，俄文、文學和地理的分量加重了，但在十月革命前夕，與「實科中學」相比，古典高級中學仍維持主導地位，而拉丁文依然是它的主科。

在地球的另一端（美國），情況更是形成強烈對比：為「實用知識」請願，轉變成同樣激烈地為應用學科和職業專科教育辯護；推動後者的是美國的新「領導人」，即來自「邊疆」的人或企業界的「白手起家者」。儘管如此，古典教育持續存在，甚至在一九○ ○年，拉丁文在中等學校仍保有值得羨慕的地位：有近半成的學生學這個語言，它是繼代數之後最多人選修的科目。

因此，拉丁文繼續支配中學，並透過學校支配學生的生活。和前一個世紀一樣，西方人仍處在一個有強烈拉丁文色彩的世界裡。因此，瑞典劇作家斯特林堡年少時，初踏進學校的印象，並不只是出於天生的悲觀。「當他看到一長列標著拉丁文名稱的教室，盡頭是「四年級」），想到自己得在這裡熬過幾年，之後再拖著步伐穿越高級中學的另一排教室」，這棟建築物在他心中引發的悲傷愈來愈深。

痛苦的表面

然而，這樣的一個世界還是走到盡頭，二十世紀六○至七○年代正是一個重大的頓挫標記。在某些情況下，拉丁文的衰落隨著政治事件提前或延後。例如，在前蘇聯，拉丁文衰落得較早也較突然，自一九二○年布爾什維克實施初步改革起，象徵教學法舊制度的拉丁文就從課程中被刪除。相反地，義大利在法西斯政體統治下，拉丁文的衰落較晚發生。在這裡，對古羅馬文化風俗的讚揚，在學校中興起一股名副其實的「泛拉丁語風」，而且殘存直到法西斯政體結束。

美國是拉丁文最早衰落的地方。從一九一○至一九二八年間，學拉丁文的「高中」生人數從百分之四十九‧ ○五降到二十一‧九九；一九二八至一九二九年間，就學生人數而言，拉丁文仍超過其他所有語言的總和；接下來二十年間，在讓位給西班牙文之前，拉丁文是最多人學習的語言；接著，一九六一至一九六二年間，在往後幾年身價暴跌之前，拉丁文以第二語言之姿，先是與法文競爭，繼而敗給法文。雖然在一九六二年，仍有七十萬兩千名學生學拉丁文，在一九八四年，人數卻不到十七萬，一九七五年還降至十五萬。不知道一九八四年人數些微上升，是拜學生重拾興趣還是學校人口增長之賜。

在歐洲，自二十世紀六○年代以來，學生人數減少，也是拉丁文在中等教育的處境特徵；不僅如此，還伴隨上課時數減少。在瑞典，拉丁文的上課時數減少百分之三十。在荷蘭，縮減範圍更是猛烈：一九六八年後，高級中學結業班的學生每周只上五小時拉丁文課，但在以前，希臘文和拉丁文占了課表總時數一半以上（確切地說，就是三十五小時中占了十八小時）。在比利時所謂的「改革」教育中，拉丁文的課堂數被刪掉一半，某些班級甚至更多，像是一年級，每周九小時的課被減到只剩兩小時。

事實上，拉丁文在中等教育依然頗有分量，因此它仍是升入高等教育的必備條件，甚至是某些大學入學考的必考題；這項規定一旦終止，拉丁文就完全沒落了。在美國，一九三一年耶魯大學和其他學校先後決議不再要求「新生」懂拉丁文，這項措施對上述拉丁文學生人數驟減的「高級中學」不無影響；這種衰落必然影響到學院和大學，因此在一九九五年，學拉丁文的學生人數只有兩萬五千八百九十七人，這使得拉丁文在外語排行榜上名列第七，不但遠遠落後西班牙文、德文和法文，也在日文、義大利文和中文之後。此外，對照一九九五年和一九九○年，前者人數又下降百分之八。相較於美國（牛津和劍橋大學從六○至七○年代起，不再以拉丁文為入學條件），古典學科在英國大大衰退且淪為選修課的過程較晚發生。相反地，在德國，拉丁文仍是進入許多大學學院的必備條件，因此在中等學校學拉丁文的學生更多也更積極：在一九九○年，聯邦共和政體的高級中學有百分之三十五的學生學拉丁文，而選修「整套拉丁文課程」的學生要花三到九年的時間上這門課。此外，拉丁文長久以來始終是進入理學院的推薦語言；甚至今日醫學系學生都得上一「學期」的拉丁文，並通過這項學科考試。

●本文摘自 貓頭鷹出版社 出版之《神與科學家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