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那些事】利米／如果端午節是個旅遊景點

●專欄「這些年，那些事」：利米，讀創故事駐站原創作家。懷舊，是初老的徵象之一。既然抵抗不了，就擁抱它吧。每月一篇，敬請期待。

文／利米

時序進入六月，也迎來端午連假。可如今疫情嚴峻，我只好含淚窩在家，陪貓兒清點窗外鴿子數量。怏怏數到半途，一時竟異想天開，如果端午節是個旅遊景點，從小到大，我都是如何「到此一遊」的？

因此，本次懷舊主題，歡迎來到「這一站·端午節」，全篇導覽時長約十分鐘，預計介紹三種「在地玩法」，請旅客跟著揮舞的小旗子，用五分鐘逛完內文、三分鐘排隊上廁所、一分半鐘拍照打卡，再花三十秒搶購伴手禮喔！

─　傳統體驗路線　─

關於端午節，小時候最經典的玩法，就是「傳統鐵人三項」：划龍舟、驅五毒與包粽子。

划龍舟和驅五毒，雖說都是體力活，但當年的我，主要是當觀眾。不是頂著烈日和一言難盡的河道氣味，為支持的船隊搖旗吶喊，就是在家看著阿嬤忙碌地掛菖蒲、熬艾草湯，偶爾良心發現想幫忙撒石灰，卻會收穫老人家義正詞嚴的拒絕：「你徛佇遐就是鬥相共啦！（翻譯蒟蒻：不打擾，就是最好的幫忙。）」

至於包粽子，個人心得是跟婚禮差不多，一輩子體驗一次就夠了。從備料開始就是折磨。工欲善其事，必先會累死，從清洗粽葉、淘洗糯米、滷五花肉、炒油蔥蝦米魷魚……整套流程跑下來，我正想轉頭跳汨羅江，身旁長輩已迅速將兩片粽葉摺出漏斗狀，並依序鋪上糯米配料糯米，收尾壓緊綁牢一氣呵成。震驚之餘，只好笨拙地畫虎類犬，勉強將手裡的「東西」包成讓高斯流淚的三角錐，再綑上連木乃伊都嫌棄的棉線，最後，趁著烹煮空檔爬上論壇發言：「何必爭執什麼南北部呢？水煮過的那才叫做粽子，其他的一律統稱碳水化合物！」這才發現，包得好不好並非重點，而是戰鬥過的粽子最對味！

─　在學體驗路線　─

等進入求學階段，便有了第二種玩法，俗稱「強迫推銷小課堂」。還記得學生時期的我，一發現快過端午了，就知道美勞課要縫香包、地理課會教「未食五月粽，破裘毋甘放 」、國文課必聊屈原和〈漁父〉，至於英文課，不管哪個年級，進度永遠是「Dragon Boat Festival」（只有單字和文法難度的不同）。當然，還有絕不缺席的立蛋挑戰。只見講台上的班導，在一片意會的竊笑聲中諄諄教誨：「記得啊，卡在縫隙間立起來的不算！」並不忘補上一句：「挑戰失敗了也無所謂，麻煩各位別學屈原謝謝！」

來到國三（和多年後的高三），作為應屆考生，自己還參加了「VIP逼哀限定包粽行」。活動時間是端午前某次朝會，所有人先從教室整隊出發，穿過美感獨特的「狀元／智慧／聰明門（名稱視各校師長的惡趣味而定）」，再於蔥蒜芹菜味濃郁的大禮堂裡，迅速完成功能性不大、催眠性極強的「包中儀式」，最後，一邊心算剛浪費的時間，一邊快步走回「倒數ｘｘ天」的教室，把手中的鹼粽往抽屜裡一塞，翻出《點線面》繼續衝刺，過著仍在等待奇蹟的日子。

話說回來，扣掉大考那兩年，端午之於我的意義，更像是「暑假前哨站」──特別多的作業、特別重的複習量，一切都是為了連假後的那場期末，與期末考後的更長的連假。這讓人在隱隱的壓力中，生出股解脫的期待，卻又在隱約的鬆弛裡，感受到變動的惶然。舊學年的即將結束，意味著新階段的終將開始，端午節猶如分水嶺，一旦跨過去，或升級、或分班、或離校，記憶裡的習以為常，勢必奔流到海不復回了。

─　社會體驗路線　─

成年後的我，總算遇上第三種終極玩法，便是深受廣大遊客喜愛的「沉浸式躺平體驗」。畢竟，身為孜孜矻矻的社會打工人，熬過毫無連假的五月，終於獲得（至少）三天的獎勵，若能在此時效法屈原精神，在家裡報復性躺好躺滿，醒了追劇、累了補眠、餓了吃粽，是十分具有紀念意義的。

儘管隨著年紀漸長，節慶必備的「粽子」，漸漸成了組傷感情的數字。一粒粽子等於幾大卡、幾碗飯、要運動多久，只見營養師苦口婆心，精緻澱粉高GI，對健康無益有害，但，摸了摸饞蟲正亂竄的肚皮，想了想終日連滾帶爬的自己，皓皓之白早已蒙世俗塵埃，忍不住高唱：「手裡之粽鹹兮，可以悅我口；手裡之粽甜兮，可以悅我心。」

眾人皆累我更累，今天的熱量，明天再減吧。此刻的我，只想化成不凝滯於物的爛泥，與美食一起享受得來不易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