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達電影「靈魂之樹」是真的？《尋找母樹》一窺樹木間傳遞的百年密語

蘇珊‧希瑪爾是發現植物具有智慧且會互相交流的科學先鋒，地位可比當年點燃全球環保意識的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她以深刻動人的方式傳達了複雜而專業的森林學概念，其作品不僅影響當代電影導演（《阿凡達》中的「靈魂之樹」），她在TED的演說在全球也累積了千萬點閱率。

《尋找母樹》這本書是她的第一本著作。她帶我們一窺樹木之間的緊密連結，精彩生動地闡述一個無比重要又迷人的事實：樹木不只是木材或紙漿的來源，同時也是一個錯綜複雜、互相依賴的生命共同體。森林就是一個互助合作的社會，裡頭的生物透過地下網路與彼此相連，其實跟人類並無不同。（編按）

文／蘇珊‧希瑪爾（Suzanne Simard）

再見了，親愛的媽媽樹

懷抱著希望的種子，在歲月裡生根發芽，等待重生

水從峭壁滲出，岩石在水底閃著金屬光澤。即使已經休養生息一百年，土粒中仍未出現地衣和苔蘚的蹤影。我看得出來漢娜很震驚。有時候大地就是無法承受，無法從慘重的傷害中復原。它能承受的傷害有一定的限度。有些連結斷裂得太嚴重，生命的泉源已經枯竭，即使是韌性驚人、根系龐大且具有療癒力量的母樹也無能為力。

我們爬到最低的隧道口。這個高度炸出的洞比較小，這裡的森林會復原的。漢娜數了數最後採的木芯樣本上的年輪，寫下「八十七年」，然後把有如鉛筆的長條年輪塞回樹裡，用瀝青封住傷口，最後拍拍樹皮。

「最棒的是，」我說：「只要稍微推它一把，給它一點幫助，植物和動物就會回到這裡。」它（牠）們會把森林重新變得完整，幫助它復原。這片土地想要自我療癒。就像我的身體，我心想，多麼慶幸能站在這裡，繼續我的工作，教女兒森林的智慧。一旦系統達到臨界點，一旦做出正確的決定並採取行動，待條件完備，水到渠成，土壤重建成功，復原之日就指日可待——至少在某些地方。我們收起裝備慢慢下山，土壤仍然帶有銅綠色斑點，滲出的水仍然偏酸，但一切都在慢慢改變。

茂盛的幼苗在我們腳邊沙沙作響。一排排較高的鐵杉沿著枯倒木生長，主枝汲汲於尋找陽光，根與木頭交纏。「媽，我想成為森林生態學家。」我女兒說，手滑過小樹羽毛般的針葉。

我停下來回頭看。落日下映著一棵母樹的剪影。它矗立在供給它養分的火山岩上，守護著這一大片幼苗，像張開手臂一樣展開枝幹，手上拎著串串毬果。百年來的霜雪讓它節瘤處處，傷痕斑斑。我很開心，很平靜，但也需要休息。維吉尼亞州有個班級寄給我一首題為<媽媽樹>的詩，詩中的母親跟大家說：晚安，親愛的，該睡了。今晚我會踏上小徑走到斯闊米甚河，跟蒼鷺坐在河岸上，迎著溫暖的空氣閉上眼睛。

漢娜從背心口袋拿出照相機和衛星定位器拍照，記錄母樹跟它的一群幼苗的位置。「我們可以把這個放進報告裡。」她說，正在無限擴大「看見」森林的能力。

當太陽沉到母樹的開闊樹冠後方時，一隻白頭海鵰降落在它最高的枝枒上，毬果掉落一地。牠把白色的頭一轉，低頭盯著我們瞧。我猛地吁了口氣，呼吸跟一陣高山氣流交融。我想像它乘著風飄向那隻海鵰，因為就在這個時候，牠鼓起巨大的翅膀。現在我知道原因了。我知道，這些幼苗經過破壞和摧殘為什麼依然健全，不像多年前里路耶山脈的那些幼苗一片枯黃（進而促使我下定決心，用一輩子去找出答案）。原因在於，這裡的種子在母樹底下的廣大菌根網中生根發芽。

它們的胚根吸收了菌根網提供的精力湯，枝葉從母樹那裡得知它過去奮鬥的歷史，因而得到了起步的優勢。

身上的一身翠綠，就是它們對此做出的回應。

白頭海鵰突然騰空飛起，乘著一陣上升氣流掠過山峰，消失無蹤。無時無刻皆不能小覷。萬事萬物都有它存在的價值和目的，都不應該憑空消失，都需要用心守護。這就是我的信念，我願與世人一同分享，看著它乘風高飛。長此以往，富足和恩典也將沛然而至。

漢娜把土壤樣本塞進背包。蕨類在雨滴下顫動，她拉起連帽，探頭去看白頭海鵰飛到哪去了，然後伸手往花崗岩稜線一指——牠找到了同伴。

風呼呼吹過母樹的針葉，但它仍然屹立不搖。它看過大自然的千萬樣貌：蚊子漫天的炎熱夏季，連下好幾週的滂沱大雨，大雪把樹枝折斷的嚴冬，乾旱之後緊接著漫長的潮濕天氣。天空轉成深紅，母樹的枝幹彷彿著了火，血液沸騰，像要勇赴戰場。它會在這裡繼續屹立好幾百年，引領森林的復育工程，付出所有，即使到時我早已不在人世。再見了，親愛的媽媽樹。我疲憊地扣上背心。漢娜揹上沉重的背包，調整一下重量再扣好帶子，依舊身輕如燕。

她拿走我手中的鏟子，減輕我的負荷，然後牽起我的手踏上歸途。

●本文摘選自大塊文化出版新書《尋找母樹：樹聯網的祕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