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吳爾芙】李根芳／穿越時空的綺麗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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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根芳（國立師範大學翻譯研究所教授）

雖然說以穿越時空為題材的小說從古到今屢見不鮮，影視媒體的穿越劇碼在過去十多年更是如火如荼地上演，但是從一個文學粉絲的角度，幻想著崇拜對象穿越時空來到現代，還是令人對吳爾芙來到二十一世紀的曼哈頓充滿了期待。穿越時空的主角通常會面臨改寫命運、重寫歷史的衝突與掙扎，作家又或往往透過古今對照而對歷史或人生有所諷諭。那麼在五十九歲那年，因為憂鬱症復發，又不堪第二次世界大戰陰影籠罩而沉水自盡的吳爾芙，在七十餘年後因為作家安潔拉‧蘭姆的念力召喚下，出現在紐約圖書館，兩人不得不綁在一起，因而展開了一段冒險，她究竟會怎麼看待現今的世界，如何理解當代的女人？這次重生，她又活出了什麼樣的自己？

身為二十世紀女性主義先聲的吳爾芙，在《自己的房間》強調女性經濟獨立的重要性，並直指過去英國文學史上女性縱有才華也很難有發揮的空間，本書作者瑪姬‧吉透過小說主人翁，一位小有成就的當代作家安潔拉‧蘭姆，突顯出二十一世紀的女性的確獲致了很大的自由與空間，她擁有婚姻、事業、子嗣，行動自由、經濟獨立，但是這可以看作是女性主義的全面成功嗎？突破女性在傳統社會的「角色設定」牢籠後，是否又落入另一個「現代經濟螺絲釘」框架？女人真的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快樂滿足嗎？

瑪姬‧吉讓吳爾芙的穿越照見現代女人的富裕和貧瘠，富裕的是我們可以享受物質、馳騁自由、追求自我實現，貧瘠的是我們似乎永不知足，關心的只有「我！我！我！」，這是「唯我世代」（the me me me generation）的特質。蘭姆似乎迷失在現今資本主義消費文化及名利至上的魔咒裡，而顯得焦躁易怒，一方面想扮演母親照顧重生的吳爾芙（對她的穿著打扮、或是與男女調情的行為十分不滿），一方面對於自己十幾歲的女兒葛爾妲又疏於關注，到最後，吳爾芙的慧黠睿智和葛爾妲的機敏巧思反而更像是母親角色，為蘭姆找到安穩的基石。

小說有不少向吳爾芙致意的安排，紐約第五大道的五光十色，讓我們回想起吳爾芙對時尚流行與服裝打扮的講究。伊斯坦堡的異國風情更令我們連結到吳爾芙小說《歐蘭多》，以她的同性情人薇塔為主人翁原型，所展開的跨越時空與性別的綺麗冒險。援引吳爾芙作品及她的意識流風格更是在書中俯拾皆是。這確乎是文學粉絲向偶像致意之作。在作者筆下，二十一世紀的吳爾芙似乎也彌補了過去的若干缺憾，體驗到更完整的自己。

不過，身為粉絲一族的我，對作者的若干描述並不十分認同，小說中安排主人翁蘭姆在以「吳爾芙的陰影」為名的研討會上發表主題演講，她落落長地鋪陳了吳爾芙曾遭受的負面攻擊，但這樣的形象似乎是一九六○、七○年代的事，自九○年代迄今，吳爾芙的形象多元複雜，但基本上少有人再以負面形象去理解、刻劃她的創作與生平。也許這是小說家為了營造衝突矛盾而刻意為之，但更令人好奇的是，對於現今社群媒體無所不在，自我的公私領域混淆不清，身份認同虛假難辨，吳爾芙又會有什麼想法呢？

也許我們可以發揮自己的想像力，從小說中未盡之處，編織出另一套吳爾芙穿越版本吧！

●本文摘自聯合文學出版《在曼哈頓遇見吳爾芙》推薦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