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進行式】亞平／孤獨登山客

近年來，我喜歡至郊山攀爬，遇見了幾位印象深刻的孤獨登山客。

孤獨，只是我的臆想，和「形單影隻」有關。事實上，孤不孤獨還是要當事人說了才算。不過，我以為很多登山客內心都有孤獨的基因，所以總會看見一些登山客因為獨走導致意外的新聞事件。我由於體力不佳、方向感不好，最怕脫隊、跟不上同伴，每次看見獨自行走的登山客，內心忍不住好奇：為什麼不找個伴呢？沿途說笑不也有趣？最起碼也會降低意外發生的機率吧？

不過，孤狼其來有自，要找到性味相投的同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於是，我遇見了孤獨的登山客。

登山客A

登山客A是在鳴鳳古道遇見的。如果沒記錯的話，是他主動向我們攀談。我非常喜歡和登山客打招呼問好，彼此熱情的笑容和洪亮的問候聲，常使旅程更加愉悅。

但是，A也聊太久了吧。從山路、氣候聊起，然後轉到宗教：「是的，上帝愛人，我們都是祂的子民……」啊，真是太久了，再談下去行程一定會被耽誤，尤其我又是這麼不耐走的「肉腳」。

終於，有個縫隙，我硬生生截斷話題，道聲再見，各自離去。走了十分鐘後，我小聲地對老公說：「我覺得這個人一定很孤獨。」

「為什麼？」

「他根本不是來爬山的，他是來找人聊天的。」

外子白我一眼，不置可否。

「你不相信？我的直覺向來很敏銳。」

老公只是一笑，擺擺手：「繼續走吧。」

回程時，我們換了一條較少人走的路徑，沿途的登山客很少，但就在一個轉彎時，聽見前面有談話聲，赫然一看，竟是Ａ，正和一對狀似夫妻的登山客聊天。我與外子對看一眼，不敢有所打擾，匆匆錯身離去，耳邊依稀傳來幾句話語：「上帝愛人，我們都是祂的子民……」

「看吧，我就說他很孤獨。」

外子終於點頭，大笑出聲。

登山客B

登山客B是在挑炭古道遇見的。

寒流壓境時登山，實在不是個好點子，不過，人少清靜，兼可運動流汗，我倒是喜歡。在制高點休息時，幾乎沒什麼遊客，只有一組家庭閒坐聊天，兩邊略微點頭後，我和外子眺望景致。

沒多久，我突然意識到，另一方的涼亭裡也坐了一個登山客，他兩手撐頭，沉默不語，似乎很疲累；然而，他比我還年輕，不可能因為爬個古道就高山症發作吧？我將疑問埋在心裡。

下山時，不知哪條才是最佳路徑，我們左右猶豫時，男子突然說話了：「需要幫忙嗎？我是巡山員，這裡是我的轄區。」一聽見對方是巡山員，外子大喜，連忙問路。有了答案後，話匣子又打開了，從他的裝備開始聊起。接著是古道的修復、山老鼠猖獗，樹木晶片……

聊得太久了。於是，找了個縫隙，我硬生生截斷話題，彼此揮手再見。

各走一段路後，我說：「怎麼覺得巡山員也好孤單啊，永遠只有自己一人？如果爬山變成工作，這樣你還會喜歡爬山嗎？」

「妳說呢？」外子反問我。

我搖搖頭，真的是不知道。

登山客C

登山客C是外子看見的，我只有瞥見他的身影。

淒風苦雨走七星山，不是個好主意，但行前計畫甚久，因為風雨取消，未免掃興；外子估量一下雨勢，尚在可掌控範圍內，一咬牙，我倆披了雨衣就上山。

雨中登山還是頭一次呢。不過，不在乎雨勢的登山客似乎不少，看他們裝備齊全，一路談笑，雖然我幾乎全身濕透，倒也覺得新奇有趣。雨中的山景新鮮濕潤，有潑墨似的美感，硫磺味道撲鼻，讓我想起旅遊異國的感受，而山路曲折，提醒我發揮耐心，仔細腳步，一步一步邁向目標。

費了三個小時，終於登頂成功，再回到原來的登山口。這時，外子卻指著一個匆匆上山的身影要我看：「這個登山客，旅人C，有印象嗎？」

「沒有。」我據實回答。

「他原本走在我們後面，下山時超過我們往山下走，步伐迅速；但現在，他卻又往山上走。」

「為什麼？」

「不知道。這種天氣登山，也許是愛山的癡人，也許正在接受某個攀爬大山的行前訓練吧。」外子臆測。

「但也有可能他只是個孤獨的登山客。」我抬頭看了一眼細雨紛飛、迷濛的山景，嘆口氣說：「說起來，你實在很幸運，還有我願意陪你爬山四處走走。」

「為什麼？」外子不解。

「不然，你就變成孤獨的登山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