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志／金鳥與建築

台中最近出現一件離奇的工安事件，一棟建築華麗的豪宅大樓，立面裝飾著幾隻金色的鳥類雕刻，整棟大樓已經接近完工階段，不料頂端起重機竟然就斷裂墜落，壓垮高樓底下的台中捷運路線，並且造成捷運列車多人死傷的不幸工安意外。

這件事因為事關公共安全，引起媒體的關切報導，大家除了探討建商施工品質與安全措施等問題，竟然有部分媒體開始在討論大樓的風水問題，並且把事故焦點放在大樓金鳥雕像上，認為是因為金鳥太凶太邪惡，因此才會引來殺身之禍。

這樣的報導似乎在告訴大家，這整個事件的發生，與工程施工安全品質無關，最重要的問題是在風水，所以大樓上的幾隻金鳥就變成了代罪羔羊，成為大家怪罪的對象。

動物雕像被安置在建築物上，歷史上十分常見，中國建築上最常見的就是屋頂上的神獸，這些排列在屋脊上的神獸，大部分是「龍生九子」，它們各有其造型，也有其不同的職分；許多建築上也有孔雀等鳥類的雕刻，具有某些吉祥的隱喻，寺廟官府門前也喜歡擺設兇猛獅子的雕像，作為一種震懾的心理效果。

西方建築上也有許多蟲魚鳥獸的雕刻，特別是新藝術時期的建築，經常可以看到許多陰柔彎曲的動物雕刻，例如巴黎市中心區的豪宅建築大門上，竟然有孔雀、蜥蜴、水蛇等生物的雕刻，看似邪惡不吉利，卻是新藝術時期建築的代表作品。

日治時期台北城中區的建築就有鳥類的雕飾，衡陽路上的合作金庫立面上，有兩隻貓頭鷹的雕像，好像是告訴心懷不軌的盜匪，貓頭鷹晚上不睡覺，時刻睜大眼睛守護著金庫。同一個時期最有名的鳥類建築雕刻，當屬美國紐約的克萊斯勒大樓建築上的巨大金屬老鷹，這幾隻金屬老鷹裝飾，其實是克萊斯勒汽車車上的裝飾造型，建築師將其放大尺寸放置到摩天大樓上，成為大樓的傳奇特色，也讓這座建築成為最有名的Art Deco建築之一。

女攝影師Margaret Bourke-White在一九三四年還曾經爬上金屬老鷹頭上為LIFE雜誌拍照，她嬌小的身軀從老鷹頭上的開口鑽出，拿著大相機，在高空中拍攝紐約的鳥瞰相片，成為攝影界經典畫面，照片背面還可以看見當年完工不久的洛克斐勒中心。

因為克萊斯勒大樓金屬老鷹雕刻與金屬材質的外部，讓這座大樓呈現一種前衛科幻的氛圍，因此也成為許多電影喜歡取景的地點，電影「蜘蛛人」中，主角就曾經坐在巨大金屬老鷹頭上，望著紐約市發呆沉思；而科幻電影「終極戰士」（Predator）的海報上，外星生物也是站在克萊斯勒大樓金屬老鷹頭上仰天長嘯，似乎這裡就是紐約最受歡迎的科幻場景；早期的驚悚電影「Q來了」，翼手龍怪獸更以克萊斯勒大樓為基地，四處獵食，並在尖頂內孵蛋築巢，所以搖滾樂團Meat Loaf就曾經以克萊斯勒大樓與翼手龍怪獸，作為專輯封面。

雖然克萊斯勒大樓上有這幾隻凶猛的老鷹雕像，卻不會有人把紐約發生的公安事故，怪罪到這幾隻鳥類雕像身上。反觀我們台灣人，總是喜歡講風水，出了事有人死傷，就說是風水不好，基本上就是把自己的疏忽罪責，推卸給無辜的鬼神或金鳥，長期如此，不知道好好反省改進，只會讓公安事件持續不斷地發生。

金鳥何辜，鬼神何干？每次公安事故都可以把問題怪罪風水與鬼神，而不是好好追究檢討相關單位的疏失與怠慢，這種現象真的就是這座島嶼最荒謬、最怪誕的事情了。（作者為實踐大學建築設計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