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殺了石虎之二

誰殺了石虎

毀棲地蓋公園
官僚式前瞻計畫殺石虎

2017年8月,一隻體態健康、年輕力壯的石虎「小草」被發現倒臥在國道三號220K處,身旁血跡斑斑,還好及時被發現,經救治後健康返回棲地。本該好好繼續生活的小草,卻在隔年1月再次被發現倒臥在馬路旁,脊椎錯位、髖骨變形,沒有了呼吸。


小草死後,各界發現一切不是意外,是南投縣政府的河川整治計畫擾亂了小草原本居住的家,造成「路殺」悲劇。


但另一個前瞻基礎建設計畫-苗栗縣卓蘭鎮大安溼地公園案(俗稱石虎公園)仍在持續進行。此案也因破壞石虎棲地、增加路殺風險屢遭撻伐,各界無不擔憂繼續開發下去,只會有愈來愈多「小草」死在政府手下。

2018年1月,石虎小草在國道三號中興段遭二度路殺死亡。圖/高公局提供

石虎小草二度遭路殺
擋下南投前瞻水環境


石虎「小草」第一次被發現在國道3號草屯段遭撞,全身癱瘓但還有呼吸,農委會特生中心研究員趕緊帶回急救站醫治,被急救站同仁暱稱為「小草」(因在草屯段發現)。


農委會特生中心研究團隊指出,當時治癒後將小草野放至較安全的中寮山區,並透過衛星發報器項圈追蹤移動狀況,意外發現牠又回到貓羅溪和國道3號沿線,持續在溪岸和兩側的農地生活,但同年底因發報器電力不足斷訊,再見已成冰冷屍體。

石虎小草在國道3號二度遭路殺,主因疑為貓羅溪棲地遭河川整治所致。資料來源/農委會特生中心

小草不是唯一在國道3號上遭路殺的石虎。特生中心助理研究員林育秀指出,鄰近貓羅溪旁的國道3號過去從未有路殺記錄,但從2016年起兩年內就發生4起。


「石虎棲地原來離市區這麼近。」「小草」兩度路殺事件讓研究團隊驚覺貓羅溪整治擾動了石虎生態,經過自動相機監測,確認貓羅溪不僅是石虎棲地,更是中寮山區的石虎,通往八卦山脈的族群交流廊道。


農委會特生中心在南投貓羅溪域振興橋架設相機監測
去年1月17日至3月6日,農委會特生中心在南投貓羅溪域振興橋架設相機監測,第一天就拍到石虎。圖/特生中心提供


石虎母子白天出沒影像
承接南投前瞻水環境計畫的顧問公司進行貓羅溪生態監測,拍到石虎母子白天出沒影像。圖/中冶顧問公司提供


小草的斑斑血跡
為同伴們擋下前瞻計畫


兩度被撞的「小草」掀起蝴蝶效應,讓南投縣政府的前瞻計畫有了戲劇性變化。南投縣政府原已申請到中央5億元經費,要執行貓羅溪水環境營造計畫,但「二度路殺『小草』事件」讓計畫大轉彎,河堤內設施建置戛然而止。


南投縣府去年爭取到貓羅溪中游段生態景觀整治的前瞻經費,規劃在堤岸外打造自行車道、環狀路廊景觀台等,還要低密度開發河灘地,打造花海、遊戲場、運動場、戶外表演廣場與親水環境。


但營造計畫公布後引發各界關注,更擔憂石虎棲地恐再受影響,南投縣府因此與生態專家、NGO多次評估,最後決定停止貓羅溪堤岸內的各項建設,為石虎保留著棲地,也保住重要的族群廊道。

苗栗縣政府在大安溪、老庄溪匯流處的濕地打造「石虎公園」,卻增加石虎路殺風險。

苗栗縣府砸8000萬
把石虎的家變公園


在苗栗的石虎們就沒那麼好運。


前瞻基礎建設計畫第一批全國水環境改善計畫,8000萬元經費的苗栗縣卓蘭鎮大安溼地公園案(俗稱石虎公園),去年1月間風光動工,卓蘭鎮是已知的石虎活動熱區,但工程生態檢核時卻說「沒有石虎」,計畫遭批是「消費石虎的假生態公園」。


台灣石虎保育協會理事王豫煌踏勘公園,認為石虎造型生態水池格外諷刺,畫虎不成反類犬,亮點變汙點!

石虎公園位於苗栗卓蘭老庄溪與大安溪匯流處,原本是草生茂密的河灘地,是石虎自然棲地。
140縣道開闢,石虎棲地遭到擾動。
石虎公園興建後,原本大片綠地變成光禿禿的水泥地,搭配石虎造型水池,外界批評是消費石虎的假生態公園,嚴重破壞石虎棲地。

苗栗卓蘭是石虎故鄉,鎮公所以此爭取到8000萬元前瞻預算,在大安溪、老庄溪匯流處的濕地打造「石虎公園」,設計石虎造型的水池,周邊要種落羽松等樹種營造浪漫景觀。


但去年底工程空拍照曝光,各界罵聲四起,原本草生茂密的河灘地,全被怪手鏟平,光禿禿的水泥地搭配石虎造型的水池、愛心造型的景觀橋,成了大安溪南北兩岸石虎廊道的「斷點」,增加石虎族群交流的阻力。環境界批評把都會區的水泥公園搬到野地,「前瞻其實是倒退」,毫無保育觀念。


石虎公園沒石虎?
卓蘭鎮公所被打臉


輿論撻伐,卓蘭鎮公所、苗栗縣府都備感壓力,先喊停工,事後並公布學者在石虎公園附近架設攝影機拍到石虎的畫面,盼藉由在周邊種1萬2千棵樹做生態補償,讓石虎公園仍能串連石虎生態廊道。


但台灣石虎保育協會理事王豫煌陪同本報記者現勘表示,種樹地點現為自然狀態,不應多此一舉再擾動棲地。


「時間太倉促。」縣府與鎮公所承辦人都說,前瞻前年7月上路,10月就要提案審核,12月工程發包,當時鎮公所詢問林務局等單位,在關注物種、野生動度重要棲地等,全都沒有提示有石虎。但先前的路殺紀錄和上述石虎被拍到的畫面,都打臉這項說法。


石虎公園破壞棲地
增加族群交流阻力


野聲環境顧問生態公司負責人姜博仁說,石虎公園旁的造林工程,如果把原本的植栽剷除,重新種植樹木,根本多此一舉,破壞了自然棲地,尤其老庄溪上游已整治成「三面光」河川,只剩下與大安溪的匯流處仍維持自然棲地,如再新增工程擾動,又阻斷了石虎通道。


姜博仁說,石虎公園不只是破壞棲地而已,苗140縣道在此處正好是高架路段,橋下空間就是石虎穿越馬路的廊道,現在自然棲地變成水泥公園,石虎會避開此處,反而會路殺風險。


姜博仁說,根據石虎重要棲地研究,苗栗、台中的連接廊道位於三義南北兩端,石虎會跨越大安溪通往台中的后里、東勢,石虎公園與周邊造林基地就在這條廊道的東側,就怕棲地被破壞後,會增加族群交流的阻力。



苗栗卓蘭的石虎公園獲得前瞻建設8000萬元補助,卻把石虎棲地改造成水泥化公園,引發生態爭議,對照今年2月環評決議不得開發的台中鴻禧高球場擴建案,凸顯出官方審查的兩套標準,也讓前瞻審查的把關疏失再次曝光。


鴻禧高球場位於台中市太平區,屬於台中東側的淺山丘陵,原本9洞球場面積約20公頃,業者規劃擴建為18洞、總面積50公頃的球場,專案小組兩次審查都建議環評大會通過,但去年1月環評委員認為開發區屬石虎潛在棲地,要求進一步調查與評估。



環評否決
打回台中鴻禧高球場擴建案


今年2月下旬,擴建案闖關環評大會,環委質疑對石虎棲地影響太大,最後以12比2的優勢表決,否決這項開發案;根據環評大會紀錄,依照林務局2016年「重要石虎棲地研究報告」,本案於石虎重要棲地內;另台中市府的石虎族群調查報告,開發區也屬於石虎關鍵棲地。


執行台中石虎族群調查的台灣石虎保育協會理事長陳美汀說,近年學界在開發區南側有拍到,去年3月太平通報石虎中捕獸夾,距離開發區不到2公里;太平山區的石虎發現點位雖不多,但棲地面積大、狀況不錯,往東與新社、往南與霧峰相連,屬於急需保存的重要棲地範圍。


未落實生態檢核
「公務員只想把錢花掉」


反觀面積僅5公頃的石虎公園,學者表示,當地同樣位於林務局調查的重要石虎棲地範圍,且有石虎出沒紀錄,但這些明顯的證據都擋不了石虎公園的開發案;評審過程品質粗糙,中央、地方互推責任,「公務員只想把錢花掉、工程辦完,心中沒有生態環境的責任感與願景」。

苗栗卓蘭石虎公園發現流浪狗腳印,凸顯出未來流浪狗可能會對此處的野生動物造成衝擊,例如獵捕和傳染疾病。

前瞻建設水環境改善工程宣示資訊公開、生態檢核等原則,在石虎公園計畫並未落實。陳美汀說,像鴻禧高球場擴建案,因為有環評程序,可讓民間團體公開檢視,但多數工程免環評,如農舍開發、10公里以下的非都市土地道路開發,乃至前瞻水環境建設,這些沒有未公開的案子,只能等到出問題才去關注,保護生態都為時已晚。


多名學者都呼籲,各項大小工程都應有生態檢核的觀念和行動,不能有做就好。從近期的「前瞻水環境之亂」來看,石虎等保育類生物的棲地調查有待加強,工程的生態檢核過於鬆散,石虎有沒有明天?政府要有一套明確、嚴謹的把關制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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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團隊:洪敬浤、胡蓬生、范榮達、黃瑞典、賴香珊、鄭朝陽
影像:黃仲裕、高公局、台中市政府提供
製作人:蔡佩蓉、洪欣慈
視覺設計:張心慈
網頁製作:楊若榆、謝化挺
監製:林秀姿、潘如瑩、董谷音
2019.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