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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架橋彷彿遮斷了都市的呼吸道,「美」不會在這裡吧?但那六米高的雪人,像是招呼著過客放慢腳步,在這裡,有忠泰集團營造的藝術街區,還有一座美術館。是的,蓋房子的建設公司卻玩很多、玩很大,從藝術做起,要讓這城市一起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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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入藝術10年 美術館集大成
攤開忠泰集團的組織簡表,七大事業線之下,文化和生活兩項顯得很「不務正業」,副董事長李彥良也笑說:「我們一直是國內營運內容最多的開發商,但我們做的每件事情,相當程度要回到本業,創造出來的價值要能影響到整個行業。」
而美術館的起源很簡單:「一開始就是一個喜好者。」喜好者變成推廣者、接著更希望是參與者,想在藝術運作的環節中扮演一個參與者,有自己的影子在其中。
一般建設公司可能是直接買藝術品、或給建築師或設計師一筆預算,目的在「填滿空間」。李彥良說,忠泰大約在2000年時,真正開始考慮作品與空間的調性,藝術終於是為了空間而存在,而且是盡量不買現成品,而是為空間而量身定做。
美術館成為忠泰基金會成立10周年的里程碑,定位為國際標準的當代美術館,由日本建築師青木淳、平面設計師菊地敦己連手打造,是台灣首座聚焦「未來」與「城市」議題的美術館。李彥良點出:「這和房地產的思維也有一點相近,房地產賣的就是對未來可能性的追求。」
忠泰約五年多前就已對外宣布美術館計畫,最初選定大直,那是一個複合式空間,相關人員做了無數版本的設計,後來集團總部決定設在「明日博物館」這個基地。
「我就突然想到,基金會的第一個活動就在這裡,也接近10年了,不如回到這裡成立美術館?」李彥良說,這裡的空間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但一切還是遵照國際規格,也參考了企業成立美術館的代表「森美術館」等國際美術館,「10年後回到我們的出發點,再進到下一個階段,這個意義很深刻。」
在田野巷弄 產生藝術
忠泰10多年來以基金會的名義參與不少藝文活動,美術館已算是去蕪存菁的操作,李彥良更喜歡在田野巷弄裡、在公認沒有藝術的城市角落產生藝術,「我們希望用比較生猛的方式,也就是更不設限、更有行動力的方式。」
其中,「明日博覽會」是大型展覽計畫,已有包括「晴耕雨讀」等六個展覽,利用閒置空間做藝術創作;「忠泰建築學院」則是內容生產型的企畫,透過研討會、論壇、工作坊、展覽,探討當代建築或都市該有的樣貌。 還有「都市果核計畫」,利用都市閒置空間做中長期的文化創意工作,免費或低價提供給創作者進駐,形成聚落,產生都市的新改變。
李彥良舉城中藝術街區為例,那塊地在等都更整合,先進行兩年的企畫案,有15個藝術團體免費進駐到一個街區裡面,呈現聚落的最大化,一樓開放出來辦活動,「因為我們希望有事情在這裡發生。」兩年有逾300場活動,變成台北重要的藝文能量聚集地。
果核第二彈是中山創意基地,有建築、工業設計、服裝設計等設計產業,為期3年,最初是台北市政府擔心空間閒置太久會產生問題,向國有財產署承租來做短期活化,但也因此不能營利,別人見無利可圖沒人投標,忠泰來了。
李彥良說,那塊基地原是菸酒公賣局的倉庫,共三層樓,二樓近300坪全部開放出來當展覽空間,一樓是咖啡廳、教室、小型展覽空間等交流空間,如果說這裡是園區式的管理,先前的城中藝術街區則「要改就改、不要弄倒就好」的態度,忠泰也在不同的經營模式中累積經驗。
進行中的是新富町文化市場,為期九年,鄰近龍山寺和剝皮寮、一棟1935年的日據古蹟,空間小、在傳統市場旁、接近民宅,幾乎是介入人家的生活領域,所以挑戰在於建立鄰里關係、與建築產生關係而不破壞到古蹟,再產生新的生命力。 這三項做完之後,順理成章就是忠泰美術館,李彥良說:「因為我們對於空間的經營、創作的執行、以及與藝文脈絡的各種連結,都已慢慢建立起來,也代表著我們對文化藝術的永續承諾。」
李彥良承認還是有雜音,被質疑是利用藝術為產品加值,「我們自己很清楚,是把這兩件事情分得很清楚,我不做藝術這件事。本業也一樣可以做得很好。」
薄利也要做 「希望家具被尊重」
另一條「生活開發事業」,有線上媒體、電子商務、餐飲、北歐櫥窗和晴山美學等家居品牌、明日聚落的商場營運,獲利在建築本業對照下有如蠅頭小利,李彥良還是要做。 背後當然有理想,他說:「還是希望創造價值,希望創造家具被認識、看到、尊重、喜好的價值。」台灣仿冒太多,消費者又常只是給設計師一筆有限預算全權處理,結果總是和真正的好品牌有落差,所以他要帶進好的家具、設計師。
李彥良說,一般家具店沒有資源投入到這些事情上面,「但對我們來說,這是美學推廣的一環。如果我認為我的建築也是美學推廣,卻沒有好家具或生活用品進到我的建築裡,要怎麼匹配?」 他笑說:「我們應該是唯一兼賣家具的建商,很多建商會覺得幹嘛去賺這種小錢。」有多小?生活開發人員比建設部門約多百人,營業額只有建設公司的5%,「同業都覺得我很奇怪,可是我們第一手掌握最好的品質和品味,所以我們的空間更有機會展示自己的風格。」
忠泰的生活事業不限某一種風格,重點在做平台、而不是單一設計師的品牌,甚至李彥良表示:「如果有人把這個設計師品牌拿去做,那我們就可以再找新的設計師,表示台灣又多一個品牌。」 除了引進,他也推薦台灣好的設計師出去。幾年前,忠泰就幫代理的義大利700年歷史水晶品牌設計一款吊燈,牽線台灣的設計師,在台灣解決金屬構造,送到義大利生產,向全世界銷售,今年將再設計一款。
思考未來 讓科技打造生活新樣貌
李彥良的理想還包括探索建築的未來,正醞釀一條新路,想研究如何透過科技,讓各種建材產生更佳效果,「台灣科技產品很好,但跟建築行業離的很遠,建築還是相對原始的行業。」
這些想法來自美術館開館首展「Home 2025」,29組建築團隊和20 家企業合作,打造出30件未來「家的生活樣貌提案」,以此思考2025的生活。這些不只是議題,也是李彥良規畫的行動。 (邊欄)讓藝術擴散在街區 整個街廓被藝術環繞,李彥良說:「都是人走在藝術前面,因為人有需要,才有這樣的藝術。」
‧雪人「助手」
李彥良說:「高架橋向來是都市裡的嫌惡設施,公司既然要設在這裡,就想把環境弄得友善一點。」一般的做法是架牆擋住,忠泰反而把空間開放出來,取而代之的是改變氣氛,加上「象徵性地標,有好感度,要大但又不造成壓力」。於是雪人出現了。
這是芬蘭建築師馬可‧卡薩格蘭(Marco Casagrande)的作品「TheGreat Assistant」,高6米,以木、石、金屬制成,兩手是兩棵活樹,中空,像個大盆栽。
李彥良介紹:「藉由天然的材料、人性化的造型,與這個社區或都市建立新的關係,就像歐美的雪人有在漫漫冬夜守護家園的意思一樣,我們擺一個在這裡,它就變成社區的守衛。」這守衛到冬天還會戴上白色圍巾。 ‧「台北漫遊」 車馬匆匆,沒有行人,李彥良希望有人在都市行走的氣氛,請英國藝術家Julian Opie特製這件作品,上面的人像是確有其人,「螢幕上很多人在走,這樣當你走在這裡時,就不會害怕。」
‧「風之星」
滾動風水李彥良原想去花蓮做一個全世界最大的風水球,直徑3米的那種,結果一是巨石難找、二是成品顯然無法運送。他轉換想法,找日本藝術家Susumu Shingu,以風、水等自然元素為設計,同樣形成風動自轉、公轉,彷彿連接到大自然、甚至更大的宇宙。
‧「琉璃雲」
飛龍在天般的「琉璃雲」抬頭可見一個造價3000萬元的大型藝術,建築師Dwayne Oyler和Jenny Wu利用演算式建築排列一模一樣的五色三角金屬片,像傳統水晶吊燈般提供整個空間亮光,技術難度高。
李彥良的美學萌生好關係
「建築就是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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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集團總部,接待台之外還有一處客廳,像一般人家一樣,歡迎著訪客來座。只有當人坐了下來,這個「關係」才算完整,這個觀念藝術才算完成。
這就是忠泰集團副董事長李彥良在美學和品味這兩項持續工作之外,想探討的「關係」議題。
因為「建築就是賣生活」,而忠泰異於一般開發商的多元事業內容,焦點都在「提升城市和建築的品質上」,就是要讓好的關係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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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下水道 完善社會「關係」
李彥良表示,忠泰現在做的已經不是建築的開發,而是都市的開發,如果有機會拿到一大片土地,他有自信造的鎮會完全不一樣,不只是蓋房子。但在那之前,李彥良先在都市開發中經營「一個人在生活中的所有關係」。
那些關係包括與自己(讓自己好看、健康、有品味)、與周遭(人與人)、與環境,更良善建立起這些關係,讓都市裡不好的區變成好的區,「我們希望建立一個跟台北平行的忠泰城市。」
忠泰做的事,不只超越一般建商,甚至堪比公部門,有人質疑、卻也有國外學術單位認同,邀他去分享,他不理會「文化美容」、「藝術美容」的批評。
「很多人會覺得開發商只考慮利潤,開發商在全世界常被貼上不好的形象,但我們做的事,對整個城市有很大的影響。」李彥良說:「如果在營利與非營利之間有新的配合,不影響到本業,用社會性的角度和方法,更前瞻、更公義地去探討這些事情時,可以幫助社會和人的生活產生正向的改變。」
忠泰不採取一般企業的作法,不是靠捐錢了結社會責任,「我想結合本業資源,產生更好的社會影響,因為擁有最多資源的是我們,為什麼不自己來做呢?」
李彥良笑說,忠泰做的這些事和形象無關,有些很學術,民眾也不一定了解,「我們做的事情好像很不合理,不賺錢、還花錢的,到底為什麼?這就轉換為企業的社會責任。」
舉例來說,有些同業做的事,就像放煙火、辦演唱會,而他自認是在做下水道基礎工程,「我們選擇了一條不是很多人知道、但很扎實的路。我自己也很喜歡做這樣的事。」
不過房地產不再如過去10年那般景氣,李彥良要更小心面對各種投入,終究不能影響本業,但他笑說:「只是想而已,還沒有開始省啦,還是希望房地產不要那麼差,我們還可以多做一些事情。」他務實說:「要生存當然要賺錢,可是我不一定要賺那麼多錢,我可以賺足夠的錢、但多做一些事情。」
改善關係 從自身對話開始
李彥良也算某個程度在經營與自己身體的關係,「過去20年都認真吃飯喝酒」的人,去年開始認真運動,買了一書櫃的運動書,前三個月都自主訓練,後來擔心易受傷,轉去健身房。
認真起來很可怕,前三個月至少一周五天、每天早上5點半起來做一個小時的運動,李彥良也體會到,不同於小夥子時喜愛的團隊運動,現在的一個人運動,除了讓身體健康外,更是面對自己的時候。
「重複做動作時,是在感受自己、感受身體各部位不同的反應,每個身體感受都非常真實。」他形容,一個伏地挺身下去,就會感受到為什麼輕鬆、什麼時候開始累、痠痛、快扭到,怎麼喘氣、汗從哪邊冒出來,「也許是年齡到了,年輕時只想和別人拼,現在是挑戰自己,在面對自己的衰老、與自己的身體對話。」 李彥良還因此發想:「要不要投入運動這個行業?」
他思考的是,如今談的「老人長照」其實是相對悲觀消極,為什麼不想辦法讓老人健康,讓老人在最後時光活得健康、有品質,只要能讓健身、健康變成一股風氣,就可以省下去做長照的錢。
李彥良舉例:「就像我吃便當,會把最好的留到最後,人生最後那一段應該是最好的,怎麼可以是最慘的?」衍生的想法是,教練為何一定要小鮮肉小美女?國外就有各年齡層的教練,配合各年齡層的身體狀況。
而且台灣沒有非常好的運動建築,他理想中,要蓋一座木構造的運動空間,挑高、通透、空氣流動,不是那種窩在地下室的健身房,「我們做任何事情都必須環繞在建築和空間,要和城市產生關係。」
從閱讀 平衡壓力、找到自我
這樣的李彥良,其實愛看書,家裡滿滿的書,他藉閱讀平衡壓力、找到自我。
1.「里山資本主義」談的是日本的高齡化問題,導致城鄉差距愈來愈大,地域型的產業艱困,鄉下地方又老又窮。但鄉下有其固有價值,這本書就在講日本的案例,如何運用被看扁的、被認為不再能產生價值的事,重新產生價值,過程對環境友善。
例如傳統木業,書裡提到一家新企業以新的工法將樹木做集層,木材的強度甚至可以蓋20層樓,李彥良心嚮往之,希望有機會在台推廣,去年還辦過木構造建築研討會,他也認為,木構造運動空間應該不錯。
2.「與珍雅各邊走邊聊城市經濟學」談的是都市學者以不同角度看經濟。很嚴肅的書,李彥良不怕:「因為上班已經很煩了,要跳到完全不一樣的事情,我才會醒過來。」
3.「一個人的奧林匹克運動會」正熱衷運動的人在看這本書,說的是一位業餘運動愛好者挑戰學習各項奧運項目,目標是進入某個資格的比賽。李彥良的感想是:「人去設定自己的方向和目標,用自己的邏輯和方法去追求。」
愛玩愛辦趴 邊樂邊動腦
愛讀書的男人,專長卻號稱是夾娃娃機,愛辦派對,投資過3家夜店,但自己愛請客又愛喝,沒賺到錢之外,「每個路口都睡過」。 李彥良說:「我喜歡人多,喜歡人在一個空間裡頭很快樂,喜歡節慶的感覺。」夜店是一種方式外,基金會後來還辦「光祭」,連3年在微風廣場對面廣場,聯合店家,從市民大道到八德路辦一個夜晚派對,有吃有喝、有各種表演、演唱會。
第一年就吸引到一萬人,後來都有兩萬人以上,人都溢到路上。李彥良想申請封街,「一個晚上的城市節慶,應該比一個晚上經過那裡的車子重要吧?台北沒有好的城市節慶,我沒有要政府付錢,你只要讓我封街。」但市府考量封主要幹道會造成民怨,不准,他也不敢再辦。
●學習要成就社會關係
除了酒,李彥良也喜歡茶、咖啡,卻不再當成學問研究,「因為發現,有那個學問,我也幫不了人、產生不了價值。」研究過幾年的紅酒,現在只要能喝醉就好,那種品味也可以留到老的時候再去慢慢研究,「現在如果我花很多時間去研究,就會少很多時間去看書、做別的事。」
要辦餐會,就請懂酒的朋友幫忙推薦,同樣能享受好品味、但不用花那麼多力氣去研究。同理,如果不是要對外提供茶和咖啡的服務,只是自己喝,就不用辛苦研究,找好的店就有好的品質,「我還可以坐在那裡好好想事情。」
不急著學,對他來說是種進步,「以前聚焦在工作,例如酒這件事,我會焦慮我跟別人無法談酒,無法樂在其中,那是資訊焦慮的學習,現在比較能判斷我學這個東西能怎麼用,比較能樂在學習。」
資訊清爽,人也更清簡,李彥良不追求名牌華服,常穿弟弟的衣服,不然就是平價的T恤、牛仔褲,豐腴時代的衣服大批送去二手回收。連吃也清淨,先前和家人去日本住「里山十帖」,4個人去,餐點很多都是野菜,家人吃不慣,他覺得不錯,一人接收3分。
李彥良經營出與自己的最佳關係,要帶著一家不只蓋房子的開發商往前走,和城市發生最好的關係。
●檳榔攤大亨計畫
這位開發集團副董事長還有另一個奇想,李彥良想當全台檳榔攤大亨。
「檳榔攤到處都有,就是一個小的資訊中心。」他說:「我想改良檳榔攤,做成全台灣最大的檳榔連鎖。」先評比出最好的檳榔攤設計,再量產、銷售;若全台有500間檳榔攤,那旗下就有1000位檳榔西施,又可以辦服裝設計比賽;最後還可延伸到改良有機檳榔、再跨入水土保持等議題。
儼然又是一個完整的事業線,也還是建築與都市的關係、也涉及環境議題,非常忠泰、非常李彥良風格的事情。
※ 禁止酒駕 飲酒過量有礙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