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哭喪是儒家禮儀之一,貫穿在喪儀的始、終過程,以哭的形式表達親人去世的哀思,以唱的形式紀念亡者的生平事蹟。哪家送行儀式若無響徹天地的哭聲相伴,便在鄉里傳為笑柄,其子孫也會被親友、街坊視為不孝。人丁單薄的家庭,還會僱用職業性的哭喪夫或哭喪婦,以漫天價響的哭聲,彰顯子孫的賢孝。
生命教育、生死學、生死教育都是現下的顯學;漸漸地,大家都在學習以平常心面對死亡以及送行。喪儀期間的眼淚,古、今便有了天壤之別!

記得50年代,送行儀式是多繁文縟節的、隆重的、多禁忌的、講究的、很有哀傷氣氛、也是很多情份的!
回想小時候,同社區住著15戶上百人口,雖是分支很細的同宗,卻有公廳祭拜著同一祖先牌位,那時只要家戶有人往生,男長者會主動聚集安排喪葬事宜,女長者帶領女眷們討論治喪期間的膳食及縫製孝服、孝誌,代代相傳。各戶還要派主婦去「綴拜綴哭」(台語);三餐拜飯哭、做七哭、嫁出去的女兒爬回來哭、做百日哭、做對年哭、做三年還要哭,有時女主人不方便,就由家裡的小女生去幫忙哭一場。
嬸婆去世時,我去陪哭;發現她的直系親屬哭天搶地,哭聲就像唱歌仔戲,邊哭邊說出對死者的不捨、感謝、無奈、甚至嚎啕死者就這麼拋下他們,叫他們怎麼辦?等等等的言語,好似恨不得將心中來不及對死者說的話,一股腦兒全傾吐出來,才會暢快一些,才不會留有遺憾!沒有哭的人,會變成茶餘飯後被指指點點與批判的談資!
那時起,我深信當家人往生時,要大聲哭出來,因為眼淚是很好的療傷良劑!

時至110年資訊時代,送行科儀簡化再簡化,日程濃縮再濃縮,土葬時代打桶(停柩)個把月都很正常,火化時代,一個星期就將往生者靈位安厝到塔裡供俸,也就沒有在家裡初一、十五要拜飯的困擾。事實上,親人分隔多地已是正常,有了視訊,就算父母在,遠遊不再是罪過。養兒防老、送終不再是必然!相互依存的觀念淡薄了,親族間的情分自然跟著淡薄,也就哭不出來了。
對往生者的不捨與追念,不再是以哭訴傳遞;更且受到宗教宣導,說是哭聲會讓死者割捨不下,很難往下一階段前行,便鼓勵噙住淚水,讓往生者安心地離去。且不管這論調的適切性,但一切交給禮儀社專業處理、不放聲大哭、不擴大辦理喪儀、濃縮整個日程,的確比較符合現代人的生活樣態。
這時候,喪禮上的眼淚變得不再那麼重要或必要,滿滿3C產品可以療傷!反倒是哭泣的人遭來異樣的眼光!

儘管如此,但哭泣是人類自然的反應,並不需要因此感到可恥而刻意壓抑,適當的情緒發洩是良好的。生物化學家威廉·弗雷(William Frey)發現:哭泣是一個排泄過程,它可以從體內清除不同的有毒物質。
美國加州Aaron Neufeld博士研究:「當情緒感到壓力時,心律就會升高,而人類在悲傷時流下的淚水中,包含腎上腺皮質素,透過流淚可以得到正常釋放,讓體內皮質醇水平降低,促使身體不再發出需要更多熱量來抗壓的訊號。」
日本權威睡眠專家友野尚提到:「流淚時,體內會自然分泌出安定心緒、類似腦部麻醉作用的「亮氨酸,腦啡肽」讓壓力隨著淚水一同排出體外。」
但治喪期間的親情表現,重點應不在於家屬的哭與不哭?不哭不代表不孝順或不愛,放聲大哭的也不見得是最孝順、最惜情的那個人!應該讓哭不出來的人,自在參加科儀;讓哭點低的人,盡情釋放自己的情緒。想哭的人,不要指責別人無情;不哭的人,沒必要對哭泣的人翻白眼。
別讓喪禮上的眼淚變得詭異與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