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做文化事業,其實也快三年了。
雖然台灣的大環境以台灣自己的標準,大概也是不盡人意,可以批評之處甚多。但若從我的角度,只覺得台灣人才濟濟,有很多人努力在做內容,開職缺也很容易請到人。
相比之下新馬華文場域是十分匱乏,而且有越年輕越匱乏之嘆,(雖然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問題不大相同)。我今年36歲,當然在文化界也不是很老,但也不算是很年輕,我出第一本書是25歲,接草根時29歲,曾翎龍等創有人出版社也是不到三十歲。
現在的年輕人,或許比較喜歡做些有流量和會得到關注的東西,但我可能還是會希望能多閱讀和多寫,把基本功做好做得紮實。不要太社會化, 或太過功利去做某些事情,(如為了文學獎才寫作),不要崇拜權威或附和某個黨派或門派,要活出自己的個性。
張大春等壟斷文壇話語權時才三十多,駱以軍三十多時已經出版很多小說集了。

很多我們現在覺得五十多歲的人做的事情,其實上一代在三十多就已經完成。
以前人家會問馬華文學會不會消亡,八字輩有誰,九字輩有誰,現在好像沒有人問十字輩有誰這種問題,或許因為覺得文學消亡是一件必然的事情,當然,這或許也和馬華民族主義的破產有關。但我相信有天,人們會發現浪費太多時間在資本主義的虛耗上,到時已經有點遲了,然後相比台灣,我們有一整代的歷史可能都是空白的。

然後有人問關於馬華民族主義的破產。
其實這種引戰的題目,年輕一點時寫過很多,現在很懶,隨意提提。
民族主義,或想像的共同體,根本的精神是反殖。在印刷術興盛的現代,小說在散播民族主義的過程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所以從前亂寫小說是死罪,比如黎薩寫小說寫到送命,就成為菲律賓的國父。
站在馬華民族主義的立場,反殖,一開始是反英殖民統治,後來是反馬來右翼的統治,即希望達到族群平權的理想。
馬華小說,或廣義的文學作品,很多都有馬華民族主義的色彩,無論是現實主義還是現代主義的路數,處理的方式不同而已。所以早年的文學活動很興盛,現場也是滿滿的民族主義氛圍。
後來,大概近十年吧,這個意識形態就衰敗了。原因很多,欠缺素質大概是根本。馬華民族主義的兩個重要機構,一個是馬華公會,(「華人」民族主義),一個是董教總,(「華文」民族主義),兩者路線不同,但都一前一後崩壞。
馬來西亞華人的意識形態走向兩個極端,一個是為大中華主義所收編,一個是討好馬來右翼的「我不是華人,我是馬來西亞人」新國族論述。有些人更會,看到PRC時,說我們都是華人不要分這麼細,看到馬來人時,我們都是馬來西亞人啊。

所以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會自稱自己是「馬華」,馬華等同政黨名字等同髒話,或其全稱馬來西亞華人也很少人用。
因為這樣的認同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現實上的好處,(除了販賣馬華情懷給大中華市場,當作大中華的支流的時候),或反之,作此主張的少數,往往欠缺素質和格局,而流於悲情,(比如喊些很蠢的華教口號之類的)。
在這種意識形態的氛圍下,當然不會有太多人想去讀或寫馬華文學,或馬華的歷史。所以來來去去都是靠一些老人老面孔硬撐,暮氣沉沉,無甚新意。
如果你讀到這裡覺得很悲,那大可不必。因為像台灣香港這種有亡國感的,其實反而是不會亡國的。
馬華沒什麼人有亡族感,(有沒有真的被建構起來過都是一個問號),所以亡族剛好而已。
但是馬華在現實裡還是會一直存在的,但那是因為外力而造成的「非土著」二等公民的存在,而不是出自一種自我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