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程飽覽山，回程遠眺海。午間北返時腦中才想著——這趟花東行真的只是感受山雨風鬧而已呢，忽然，旅伴喊：剛剛那個，好像是你說的藝術季，那個什麼海的。森川里海。

這陣子實在花太多時間看影集，然後再以「又沒其他消遣」的藉口繼續看影集。就是看太多影集，故事一層一層堆疊，覺得超棒的作品又被下一部超棒的作品蓋過去。必須逼自己記錄下來——《鹿角男孩》的觀影過程我得到不少刺激——時常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能是綜合了童話故事與美國文學的閱讀經驗吧。

我有個秘密基地，如同收藏回憶的小鐵盒，裝滿回憶。小鐵盒內裝有五彩玻璃球、媽媽寫的生日卡片、滿分的國文考卷、不同地點的明信片、不確定有沒有沖洗過的底片、某場不願忘記的電影票根，還有或許來自日本的御守。這些看似稀鬆平常的小物，都是拼湊美好記憶的小碎片；用不著又捨不得丟，所以被裝起來，好好地收著。

「覺得你適合看《遊牧人生》。」似乎很容易被這種話引導，像是種咒語，之前同位朋友說：《花漾女子》你看了嗎？真好奇你會不會喜歡。我也乖乖去看了。《遊牧人生》內容沈悶，畫面唯美，我沒有太多心情起伏。看完，鳥菲菲說她不喜歡，不是不喜歡電影，是不喜歡美國；好像看到資本主義走往極致崩塌的慘況，以為可以屹立不搖的強盛霸權搖搖欲墜。

前陣子看到一位媒體圈的長官分享中和華新街的美食散步，每項推薦後面都加了一句：好吃的不得了。

怎麼樣的一部片是看了不喜歡，但還是要推薦？《花漾女子》高分好評，我卻不太喜歡；這篇會有少許劇透，還沒看電影的人請自行滑開。

在新冠疫情尚未退燒的當下，《拉雅》傳遞的思想很有意義：人類必須團結、互信才能擊退瘟疫。神龍的存在、出現都是一種精神象徵，是信仰也是信念，更可以因為正向的力量變成信心。

看了一部很喜歡的電影《日日是好日》，我想寫又不敢寫。那份不敢是因為自己的渺小。我是在晚餐後打開Netfilx 碰巧選擇的，本想以輕鬆的心情了解關於茶道的知識，我和室友說：和我一起看吧，很有趣呢！室友沒有搭理我。

好久好久以前，南國作家推薦過我位於鹽埕區新樂街上的「大胖」，這個名字讓我超級嚮往。這種莫名是有一套理論的，我認為胖子懂吃就不枉變胖，畢竟那份空虛有其文化意義。不過這家「大胖」我撲空了好幾次。

記得高中的生物老師說過：女同學啊！有男人送你們花不要太開心，他們是想交配，因為花代表生殖器。

有景點的地方，就有司機，就有黃牛。我從老李的小巴下車後，上了一台私人公車。那位看起來不太友善的司機叫作余哥，「聽說妳要去岩畫？為什麼不去影視城？」「什麼時候出發？」我其實有些擔心，若他要我下車，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可能真要冒險了。「等等。」余哥以閒聊的口氣說明附近環境，試圖說服我在此住一晚...他會安排旅店。

沙漠氣候乾燥、沒有水氣折射，沒有光害，是最好觀星的地方。夕陽沉落，天空從湛藍慢慢轉成灰黑，時光流逝地特別緩慢與輕柔。一家旅行社兩個團，約莫25人圍著營火一圈，唱歌、聊天、看星空。其間我去了一趟茅坑，那種傳統無法沖水的便所，一盞移動式小燈泡陪著我。在那個難忘的空間裡，我聽到外面的煙火聲，還有大夥兒的驚嘆。

不過，烏蘭湖的鹽化是真的淒美，像是上帝為此特調的一罐顏料被風吹倒，傾出，以光和水調和，變成這世上獨有的紅。那個紅，深深淺淺，淺淺粉粉，一漥一漥像一滴一滴巨大的淚珠，是西北少婦等待遊子歸鄉的思念。導遊說，「烏蘭」在蒙古語就是紅色的意思，至於無解的紅，應是和湖底的微生物有關。

阿拉善這個名字，我是從一個西安人口中聽來的，「你可以坐上蒙古人開的越野車，體驗在沙漠裡衝浪。」他說，每年阿拉善都舉辦沙漠越野賽車。我幻想，那就好像鬥牛競技，玩命卻熱血。對沙漠地貌的嚮往，可能從小時候看阿拉丁開始，一千零一夜，還有神燈；沙漠和海洋一樣，都擁有巨大的神秘吸引力。幾番折騰，從台胞證無法報團，到當地受天氣因素，來來回回異動了好多次。還好，所有安排都有其體會，所有幸運都是種機運，我見到的沙漠，是雨後天晴，暖而不熱。

抵達寧夏回族自治區，踏出銀川河東機場，陽光還是暖的；微風涼爽光正美。河東機場，指的就是黃河的東邊吧？一只後揹包，一台相機，我打算從東開始，一路往西。前往市區的大巴士一排排，而我坐上滴滴前往同樣在市區東邊的「銀川當代美術館」。美術館現有三檔展覽：五週年回顧展、中國早期洋風畫展、典藏地圖展，印象最深的還是美術館的鎮館之寶《乾隆皇帝半身像》。明末清初，中國傳統繪畫開始受來華傳教士影響，對於人物的描繪從「以神帶形」到「以形寫神」。清代時，西方傳教士畫家得到皇帝重用，在中國宮廷畫家與西方畫家合作下，發展出的新體畫正是寫意與寫實的融合的呈現。

總覺得銀川這個名字好美，宛若銀河的影子；它漂浮在川流裡。於是，我隨性地買了張便宜的單程機票，心想，一個人窮旅大西北吧。出發前兩天才驚覺一早七點的班機，根本沒有夜車或火車能到達。猶豫了許久，還是選擇了讓自己舒適的方案：打車去機場。

自己旅行，我通常會選擇民宿。可能還是有點膽小吧，睡飯店我都會想起小時候聽的鬼故事，幻想天花板和化妝台前的鬼怪長相，所以老是睡不好；民宿的話，我喜歡可以和房東交流的房源，彷彿是睡在朋友的家。在銀川，我住的房間有個小露台，木質地板很有度假感，好天氣有陽光的影子，落雨也有滴答滴答的陪伴。這間民宿位在興慶區的一個小區裡，附近住著老爺爺、老奶奶，晚上特別安靜。老闆是個年輕靦腆的大男生，微微凸出的肚腩、圓圓的臉蛋，但整體身材看起來結實有型。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

記得從第四天開始，我們每天通話，開頭從「女士您好，我是餐飲組，想請問您明天的餐點怎麼安排。」到最後幾天「女士，明天，」她也有默契的停頓等我直接回應，「好的，明天是80元餐標，只要早餐。」劉娟總會重複一遍我的需求，然後說一句：「祝您入住順心。」等我先掛上話筒。最後一天，劉娟打來，她知道我知道是她打來。必要的客套還是需要，但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嗓音，抑揚頓挫都讓人舒服。我謝謝她每天這樣關心我，於是我們閒聊了一下，才得知她的姓名。

入住前，每個旅客都要填寫集中隔離觀察承諾書，並收到一份上海市政府非硬性要求的核酸採樣申請書。二次採樣是自費的，檢測費100、掛號費27，一共127人民幣。記得當時在車上，很多人開口問，「可以不要做嗎？」隨車的人員回答：「不急，你們可以想想再決定。」我想大家是不是都不願再體驗一次那種疼痛？但是，必須得做。因為跨省的進出，都需要二次核酸陰性的採樣證明。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中閃過在大巴上不知去向的畫面，斜前方有位阿伯始終看著地圖，大概想推測隔離方位。是那位地圖阿伯嗎？我想像他把厚厚的眼鏡往上推，聳聳肩，仔細聽我為什麼打給他的原因。「我可以跟妳聊天，妳說妳幾號房？」我來不及回，他又用讓人很安心的沙啞嗓子說：「妳過五分鐘打來，我現在在電話中。」2107男士的聲音感覺是穿著polo衫、西裝褲的中老年先生。是那種在便利超商排在後方，看到前方客人掏零錢湊整數，會主動掏錢幫忙墊一下的男士。或是那種不想開車，喜歡坐公車的六十歲伯伯。是親切的上一輩，卻會因為餐廳不合口味，生悶氣把牙籤拿光的那種老叔叔。

正式被關前，前台告知有三種餐標可以選擇，60元、80元、100元；桌邊擺著一張用拉鍊袋裝著，完全看不清楚的菜色一覽表。由於太多手續要確認，我折衷選了80元的餐標。「2116女士，您如果之後想改，打給我們說一聲就行了。」前面幾天，我要了三次那張印象中的三種價位餐標菜單，但得到的回應都是不曉得、沒聽說、沒有呀。本想錄一集100元高標的隔離三餐影音，因為吃東西用看得應該比較有臨場感。總之，一早我就滿心期待著100元高餐標菜色，畢竟遠方那位同在隔離的同事，一天三餐只要47元。

今天打給2111號房，其實是好友幫我做的決定。「妳下午4:30打給2111，希望是個男的。」好友說。我很聽話，下午四點半，深呼吸一大口氣，按下2、1、1、1。一接起來，是個女生。我一度以為自己打錯給昨天那位2112女士了。「可是我現在要工作喔，晚一點可以嗎？」2111小姐叫我七點再打給她。第一印象覺得她很溫柔、很有禮貌。

「有些人你只會喜歡一陣子，有些情卻可以持續一輩子。」看到自己2014年寫下的一段話，現在看來，說的就是緣份吧？星期六，卻一點都沒有週末的感覺。早上十點半，我躺在床上清醒著，不肯起身。我已經找不到樂趣了，原來，隔離第九天不是最難熬，是第九天之後每天都難熬。被同個空間包圍，被空間侷限。中午，2111妹妹傳來一張海邊的照片並搭配文字，「好多人！」我沒興致，隨口回了一句：「每天看海是什麼感覺？」

2116號房的窗外有「祖國的景致」，紅紅的跑道，紅紅的密集式住宅。我適應了，適應看見窗外的霧氣、雨水、陽光，以及移動的人形。只是，看著操場上的運動員，他們就算跑得氣喘吁吁，在我眼中，還是好緩慢。那些流動與我目前身處的空間感受相反，眼見卻無聲；有聲卻不見。回想當初剛來中國，大家問我還好嗎？適應嗎？我總是回：早適應了，只是沒接受。沒想到隔離生活正好相反，早接受了，只是遲遲沒適應。我們被牽制的不再是距離，而是因為疾病所產生的控管。

金山區沒什麼好介紹的，濱海公園可以看到兒童樂園那種轉轉轉的設施，城市沙灘能看到一台挖土機。這片稱不上美的景，對那位同在上海某處隔離的好朋友同事，絕對是奢侈品。因為今天我問她：隔離解除後最期待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那回答的平淡，我似乎能感受到沒有窗戶的憂鬱。

2117男子，是從事電話客服工作的吧。他聲音細細的，很平穩，聽起來有種打去長榮航空改機票的印象：「您好，我是2117專員，敝姓高，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完全沒有磁性，也完全沒有情緒。我唯一的想像就是他，不抽煙。愛惜嗓子，也愛惜肺。「你說什麼企劃？」關於隔離14天的企劃，幾個問題想問您。其實只有兩個，但這句話我沒說。「應該不用喔，謝謝。」我來不及想要怎麼反應，說聲對不起、謝謝就掛掉了。

今天，我假藉要買衛生用品之名，叫了外賣。按出確認前，我打給前台確認我的品項，衛生棉、水、氣泡水和一個玻璃保鮮盒。「女士，玻璃保鮮盒不屬於「日用品」外賣品項。」「為什麼？我想把吃不完的東西裝起來，不要浪費，我最近真的浪費了很多食物。」我真的不是有意為難前台的工作人員，是我真的需要一個不是塑膠的碗泡泡

有個都市傳說：如果家中突然出現一攤水；而你剛好一腳完整踩進去，就會到另一個時空裡喔！ 這樣的一攤水是你擦乾，它隔天也會以一樣的型態出現在同處，而且，會在家中的另一處增加一模一樣的一攤水。所以你一直擦，它一直增加，有天，你就會不小心，一腳剛好完整的踏進去另一個世界裡。

我住的隔離飯店隔音很好，或者說，寧靜地出奇。失眠兩晚，都是早上七點醒來，似乎是約定好的。我躺在床上，就在渴望多一點瞌睡蟲上身時，外面有動靜了。那是這幾天聽到最高亢的音頻，應該是廣播的人聲：張順杰，到前台報到！隔幾秒，又換個人名。我心想，等叫到我再起身吧。在中國，一定必須非得練成一種功力，就是靜觀其變。然後，一分鐘過去，我跳起身來。那不是門外的聲響，是窗外的！我盯著窗外瞧，巴不得自己有台望遠鏡。

有種驚喜是未知，不一定會開心；就像小時候打開健達出奇蛋，外面的牛奶巧克力先放一邊，玩具才是重點。隔離第二天，我的三餐就像那層巧克力，而對玩具的期待，可能是開門後的一瞬間吧。每間房門口都放有一張塑膠椅子，那是餐點或是其他物品交易區。記得前一晚入住時，走廊轉彎處的塑膠椅子上坐著一位站崗小哥；姑且就稱之為樓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