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翔文／「徵人啟弒：本該沉重的寓言

如何把黑的說成白的？如何把不可能拍到讓人信服？「徵人啟弒」玩的是這樣的路數，把一個殘酷的寫實議題，硬說成一個寓言體，讓人從質疑、訕笑直到最後的衷心被打動，除了滿滿的戲劇性與娛樂，確實體現了核心的嚴肅思維。

「裁員」是殘忍的，尤其是那些在產業孜孜矻矻許多年、中年面臨失業的人，不只是經濟上的斷炊，更可怕的是自信心的催毀。「徵人啟弒」處理這件事不打可憐牌，反而轉化成一種看來癡傻卻又荒謬到極點的黑色幽默：如果把所有潛在競爭者都消滅，自己就能得到僅剩的工作機會，於是找工作變成生存遊戲，平凡上班族也得化身成不入流殺手。

主場景是完美的郊區獨宅，故事從失去美好生活的恐懼啟始，建立起主角的執著動機。朴贊郁的敘事很高明，一路順著李秉憲的「傻」加速前行，只有一個目的，刻意架空一切，沒親友鄰居、沒任何支線，逼著觀眾同理心這個毫無退路的男人，漸漸跟著放棄思考合理性的問題。男主角依序設定目標，又從被目標身上看見自己：因失業迷失自我、害怕改變，連婚姻、家庭都有失去的可能，同理心一層層加乘，完全引人憐惜。

李秉憲的「傻」，對照著孫藝真的「精」，相對於丈夫的不面對現實，妻子反而是實際的，她迅速找到工作、處理財務，碰到兒子的危機時甚至懂得運用美貌做武器，所以最後當然得把敘事觀點走回妻子身上，從她的現實眼光看待這個做盡蠢事但出發點一切為愛的笨老公。

本質上「徵人啟弒」談的是最嚴肅也最當代的題目，AI來臨，許多人力工作都受到威脅，尤其是已在享受中產生活的安適中年，也因此這壓力逼人瘋狂，激發成誇張可笑卻又共感的故事核心。朴贊郁不放過戲劇力量的經營：張狂華麗的美術造型，快到幾乎無法喘氣的節奏，還有接連上陣客串的演技派大明星，都是非常厲害的障眼法。寓言一旦成立，觀眾信服就能被打動，除了角色的情感渲染，當然還有背後議題的殘酷無奈。

演員的表演如虎添翼，李秉憲演出了男主角應有的平凡傻勁，也不忘各種喜怒哀樂的直接揮灑，尤其精彩；配角們全都有戲，連童星都很好。「徵人啟弒」維持朴贊郁擅長的手法，變魔術般地搬演一個他想說的大事，既懂得張燈結綵、敲鑼打鼓，最終回到正題，仍不忘引人長思。雖然這應是他最平易近人、也最不暴力情色的電影，卻依舊擲地有聲、功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