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元豪／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

美國大選結果揭曉，實際上成為「川普黨」的共和黨不僅拿下總統與國會兩院，更在普選票上取得多數支持。各地眾多關注民主、平等、人權、道德的人們，都無法接受川普這個毫無底線的人；但更難接受的，恐怕是美國人民居然有這麼高的比例擁戴川普—這個國家是怎麼回事？美國人民這麼不在意民主憲政、社會正義與基本倫理了嗎？

其實真正的問題，在於民主人權這些「進步價值」，在美國已經空洞化，而且常常變成菁英階層的專利。滿口進步價值的「上層」人士，不顧庶民百姓的生活苦楚與心理狀態，動輒擺出一副教訓指導的高傲態度。庶民百姓這時就會有著「賽德克巴萊」電影中，莫那魯道對於日本殖民者的那種情緒：「如果文明是要我們卑躬屈膝，那我就讓你們看見野蠻的驕傲！」

當今的美國，「學歷」已經逐漸取代種族，成為美國最嚴重的對立點。這次大選的出口民調就顯示，有大學學歷者，五十五％投給民主黨；無大學學歷者，則有五十六％投給共和黨（而且後者選民人口更多）。從一九八九年以來，有大學學歷的家戶，財富增長了八十三％；但無大學學歷者的家庭財富卻完全沒有增加。根據聯準會的數據，在一九九○年，有大學學歷和沒讀大學者，大致「平均分配」美國的整體財富，但如今大學畢業生卻擁有四分之三的美國財富。

高學歷者擅長文化與社會議題：墮胎、LGBTQ、宗教與政府的關係、社交媒體的使用，甚至形成認知的來源。有大學文憑與無大學文憑的人，距離愈發遙遠。

偏偏菁英滿口進步，卻充滿偽善與盛氣凌人。民主黨全面執政的「藍州」，政策竟然最不公平。加州的房屋與土地政策使得中下階層成為無家者，一家老小搭帳棚過活。華盛頓州是有錢人繳最少稅，而中等甚至中下階層負擔最多稅的地方。伊利諾州的庫克郡是最富有的地區，卻還在內部分配，讓最有錢的學區能分到最多教育經費。頂尖大學徵聘教師時，在意識形態上極其排他，「保守派」不管學問做得多好，是絕對沒有機會的。

經濟與治安，是大多數美國人這幾年來最在乎的事情，偏偏進步菁英們在乎的，都是看來非常激進的措施。以前說移民權利，是保障合法移民以及幼時非自願被帶進美國的無證青年，現在卻變成「開放邊境」讓數十萬非法移民擠進來。從前說到警察暴力，是要設定執法界線並且嚴懲不當武力，現在卻說要大幅削減警察預算，砍掉警察人力。從前倡議激進措施的都是最弱勢的人，現在卻是一群菁英夸夸而談極端主張。而且面對保守民眾與溫和妥協派，覺醒人士動輒惡言相向，把所有的質疑之聲都打成「仇恨語言」。這不禁讓人覺得，菁英們是在用文化戰爭來規避實質問題。許多川普支持者在二○○八、二○一二年投給歐巴馬，你說他們是種族主義者？尤其賀錦麗在選戰後期，幾乎沒有任何新政見與論點，來來去去就是「守護民主」；這不就是在說，投給川普的人都是反民主嗎？

美國倡議人士有著「自義」的傲慢，落入反民主的陷阱而不自知。台灣還沒美國那麼嚴重，但文化菁英在討論死刑、治安等議題時，有時也流露出類似的優越感。聖經中有著「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的教導，相信對美國或我們都同樣值得反思：倡議公義的人，要有憐憫與謙卑的心，不要自以為高人一等。自詡為人民喉舌的進步者，豈能鄙視人民呢？（作者為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