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祖涵／凡事都值得抱怨的年代

二○一八年底，加州舉辦四年一度大選，在當時進步氛圍下，自由派除囊括現任州長及聯邦參議員以外，各項公投也頗有斬獲。其中對生活影響最大的，就是第十二號公投案。

這個公投案由美國人道主義協會提出，延續他們在十幾年前推動通過的動物保護法案，規定加州禁止販賣在過小區域內圈養的動物製品，用意是要業主提供禽畜合理的生長環境。在投票前，農業團體當然全力反對，因為此舉將大幅提高生產成本；更有趣是連激進動物保護團體也不支持，認為規定不夠嚴格，只是讓人類自我感覺良好，無法補救最終對禽畜的殺戮。

反正，公投最後以六成支持率高票通過。

然後，從去年底開始，加州就很難買到雞蛋了。由於禽流感與疫後需求提升，全球各地都出現蛋荒災情，不過最嚴重就是十二號公投通過後，去年開始規定只能賣放養雞蛋的加州。籠子裡雞生的蛋都不夠了，加州還要加上人道限定，於是雞蛋不但價格漲了數倍，超市經常一盒不剩，美墨邊境除了走私毒品，非法雞蛋也變得有利可圖。儘管加州是全球第四大經濟體，僅次於美國、中國與日本，面對蛋荒仍然束手無策。

帶著進步觀念的善良本意，在低收入族群造成最大影響，類似情況其實屢見不鮮。加州除了搶購雞蛋以外，最新全民運動是安裝太陽能板。近年為了推廣綠色能源，加州電力公司溢價購入民眾多餘電力，不過購入價格將在四月中趨向正常，之後新裝者就無法享受優惠了。

為什麼要改變優惠，降低民眾自行發電的意願呢？主因之一是太陽能板不便宜，多數安裝者是有錢族群，倘若用公眾資源補助購入電費，成本轉嫁所有消費者身上，又是低收入者受害最深。所以，不管是原本優惠政策或是新費率，都有不同人在抱怨。

同樣地，許多地區為環保推廣共乘與大眾運輸，不斷提高收費道路費用。然而白領上班族可以責任制與遠距上班，勞力付出者並不行。社會底層對生活消費最需錙銖必較，卻又最缺乏時間彈性。換句話說，在現實世界，人道、環保與社會平等竟成為互相牴觸的單選項目。

如果把議題縮小，日常生活裡公平與正義無法兼顧的例子也很多。許多人會抱怨演唱會或熱門運動賽事售票網站容易當機，黃牛又充斥二手市場，粉絲很難搶到票，經濟學家卻會認為那些現象只證明票價過低，倘若售價完美反映市值，情況就會不同。問題是如果音樂運動活動主辦者無盡漲價，很多忠實粉絲反而負擔不起。

這正是公眾政策難處，不論如何，總會有人權益受到影響。而全球化歸零、物流鏈重整、戰爭、中美角力、通貨膨脹等等壓力，一切問題只會變得更複雜，更難面面俱到。

只能說，專長是抱怨的人，將會發現此刻正是他們的黃金時代。

（作者為運動文學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