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頂下／中華民國與中國方向 系列② 中國方案在脫馬入中

世界正進入翻天覆地的「大變局」，我們用「分水嶺／里程碑／大霹靂」等聳動的標題稱之皆不為過。

這個大變局的主題是：自上世紀七○年代萌生的「全球化」正在劇烈地解構、分化或重組，而用來切割的主要刀刃是美國與中國的系統性競爭及敵對。

所謂系統性，就是全覆蓋。美中角力不止在經貿，而是在意識形態、體制、治理、科技、軍事、人文、地緣政治等等全方位的競爭與敵對，因而解構了全球普世的價值、利益與秩序。

亦即，這是一個翻轉了「世界觀」的大變局，也是一個正在重建「世界文明」的大變局。

此一認知，可用在面對世界，也可用於面對兩岸。

試以上世紀流行的三個學說來描述美中互動。一、歷史終結論：這是民主與專制的體制競賽，原就是美中對比的主題。二、修昔底德陷阱：這是國際地位的競賽，誰屬一？誰屬二？更幾是美中不共戴天的矛盾。三、文明衝突論：這是文明倡議的競賽，隱然已現「美國治世」與「中國方案」的對照。

如今，以上三學說的總標題可以改稱：「文明衝突／美中競爭」。

事實可見，中國幾已站上了G2的世界高度。問題是，中國是否對此一角色作好了準備？如何不引發他者的疑懼？如何因應世界的期待？如何成為「可信／可愛／可敬」的國家？尤其根本的問題是，日趨富強的中國如何報償中國人民？以及如何在解決兩岸問題上創造民族的救贖與世界文明的典範？

過去，中共一直強調，中國治理只是對中國自己。中國不輸出中國治理，他國也學不成中國。然而，隨著中國在世界角色的躍升，中共漸次推出「共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全球文明倡議」之類的「中國方案」。此皆顯示，中共知道必須在「世界文明／普世價值」上有所主張及引領，始有可能承擔起這個世界頂層的角色。

畢竟，中國不是朝鮮、古巴、越南、寮國，這類國家的治理形態不能左右世界文明。中國是一個正在崛起的頂峰大國，必須內對人民、外對世界皆承負起引領文明的責任，提升自己、造福人民、號召普世。因此，中國必須先從「說好中國故事」著手；中國故事對自己說好，對世界說好，也對兩岸說好。

說好中國故事，最根本的作為就是要「脫馬入中」。脫離馬克思，回歸中華文化本位。

本篇先論「脫馬」。

十九世紀出現的馬克思主義，在本體論上，點出了工業革命及資本主義這把剪刀雙刃交叉下的高度社會不公，其人道主題震撼人心。另在方法論上，從經濟面上看出了新興工人階級在政治鬥爭上的主體性與工具性，這更是在政經運作謀略上的重大發明。因而，在本體論及方法論上，皆影響至今。

但馬克思主義不僅是一套學說或迷思而已，更已是一場在世界大範圍中歷經了一百餘年的真實血淚實踐。其人道精神的主體論永遠綿延，但在現實操作的方法論上則已可確認為異端邪說。

就中國來說，簡略而言，文革可謂就是將馬克思主義的本體論及方法論皆推到了極致；改革開放則可謂是從「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側門中逃脫走出了馬克思主義。

然而，中國好不容易經由「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創造出「改革開放」的斐然成績；但近年突然又出現「推進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號召，簡直倒行逆施，不啻青天霹靂。

什麼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就是「消滅私有制／暴力革命／階級鬥爭／無產階級專政／國家死滅論」。

人類文明演化至今日境界，試問：有哪一個民主國家能經由民主而同意實行這「馬克思主義五大基本原理」？又有哪一個專制政府能透過專制而強制實行這「馬克思主義五大基本原理」？

中共能再實行這「五大基本原理」嗎？中國十四億人民會同意實行這「五大基本原理」嗎？

人類文明的內涵愈來愈豐富，人類文明的實踐也取得了愈來愈多的啟示。中共在一百年前信仰馬克思主義誠可理解，但在一百年後居然仍主張「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則可說是豈有此理了。

世界文明如此豐富，中國文化如此深厚。無論擷自世界文明或採自中國文化，中國皆有能力及應當書寫出由中國自己組織的「中國故事」；如今，竟以「馬克思」一人來冠名中國故事，更以其「基本原理」的異端邪說為立國的標竿。嘖嘖嘖，這是不是國家之恥？是不是民族之恥？

中共為何回過頭去擁抱馬克思？因為中共迄今仍陷於毛系與鄧系的衝突矛盾中。當權者必須將自己拉高到毛鄧二人之上，自命為馬克思，才有居高臨下的騰挪空間。我是馬克思，我不是毛也不是鄧，我可以是毛也可以是鄧。然而，這只是黨內權力與路線鬥爭的權謀操作，唯絕非立黨之道，尤非立國之道。

中共若欲「說好中國故事」及「說好中共故事」，首應脫離「馬克思基本原理」，回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因為，「從改革開放走出了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就是最動人的中國故事，也是最動人的中共故事。

回到「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就是作繭自縛，縛住中共自己，縛住中國，縛住十四億中國人及萬代子孫。應當回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是一只開放的口袋，應放進什麼就放進去，該拿出什麼就拿開什麼；這是一只比馬克思更寬大無比的口袋，馬克思仍可只是口袋的其中一物，但馬克思已非封死一切的口袋。

回到前文強調的思考，中國已經站上G2的高度，欲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難道就是要實現「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偉大復興」？中共難道還要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來報答曾遭「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血淚荼毒的中國生靈百姓？

換個角度來說，即使非要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來治理內政，也不能妄想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來說服世界、感召世界及引領世界。若說「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是要「建構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為張本的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南海諸君且聽聽看，這像話嗎？

馬克思主義也許曾是百年前中共的熱血理想，但百年後卻已曾是中國血淵骨嶽大悲劇大災難的肇因。要說好中國故事，必須用「脫馬」來破題，始能對中國、對兩岸、對世界提出一個「有中國本色的普世文明中國方案」。

脫馬入中，下篇談入中。（下周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