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翠玲／移民危機：英國的撕裂與挑戰

英國的移民問題愈演愈烈。近期一名移民少年持刀闖入社區兒童舞蹈教室，導致三名女童喪生，多人受傷，引發英國社會的反移民與反穆斯林情緒。多個城市爆發暴力衝突，極右派團體揚言在全國發動超過一百場反移民示威，英國政府部署大量警力應對，社會氛圍緊張對立。事實上，這些事件並非孤立現象，而是移民問題長期的累積，終至化為利刃，多面向撕裂英國的經濟、社會、文化乃至深層的國家結構。

問題的成因與影響，千絲萬縷。脫歐之後英國政府的「敵對環境」政策即是原因之一。該政策原意在於，以嚴格的移民控制回應脫歐派訴求。具體做法有，要求雇主、房東、銀行等，在提供工作、租房或公共服務之前查核客戶身分，藉以強化打擊非法移民。然而卻因執法不周，反致社會對立。據英國內政部二○二三年的報告，因政策執行疏失而被錯誤遣返的案例激增卅五％，其中許多是合法移民。此一政策引發社會的不信任與焦慮，尤其是移民群體的信心，衝擊原本即已脆弱的移民與主流社會關係。

經濟面是另一層問題。隨著移民政策的收緊，英國的經濟就業人力也出現變化。一方面，脫歐後，英國失去來自歐盟的勞動力，人力嚴重短缺。二○二三年，英國的勞動力缺口達到卅萬人，尤其是農業、建築業和服務業等行業；約有廿％的農作物，因人力不足而無法及時採收，影響英國經濟發展。然而另一方面，英國的非歐盟移民就業率卻僅六十六％，遠低於本國公民的七十五點五％。移民苦於社會經濟地位弱勢，本地居民則不滿其貢獻不足。不同群體之間的社會融合困難。

移民問題不僅可見於政策和經濟層面，也衝擊英國的社會穩定與秩序。隨著移民人口的增加，英國社會內部的文化衝突日益加劇。根據英國國家統計局今年公布的資料，英國非歐盟移民的人口比前一年增加十％，遠高於本國出生人口的增長率。這種人口結構的變化引發了本地居民對文化認同的擔憂，尤其是在宗教信仰和生活習慣方面的分歧。各種極端勢力利用這些分歧，煽動對彼此的敵意。僅在過去一年內，宗教仇恨犯罪率就上升了廿％。在倫敦、曼徹斯特和伯明翰等大城市，非歐盟移民社群的犯罪率更是明顯上升，也加深當地居民對移民的負面印象。宗教、文化價值的衝突正在侵蝕社會的穩定；這些裂痕不僅挑戰了英國的多元文化理念，還使社會更加分裂。

英國的移民難題更深入至國家結構層次問題。隨著移民問題的不斷發酵，英國社會內部的分裂日益加劇，國家團結面臨前所未有的威脅。早在十年前，英國已有人口研究預測，如果當前的移民與人口變遷趨勢持續下去，原有的英國社群即可能在本世紀中葉之前成為少數族裔。此一變化讓不少英國傳統社群有受威脅之感，深恐英國文化傳承不再，國家認同的根基被動搖。

移民問題如同一把利刃，撕裂英國的社會、經濟、文化價值，最終直指國家的認同與凝聚力問題，也是當前英國社會最敏感、最關注的核心議題。撕裂容易，縫合難。英國需要的是從表到裡，層層修補，尋找凝聚所有社群的新集體價值觀，讓大不列顛在變動中重生。（作者為中山大學政治經濟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