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人文聯合講座／ChatGPT與一根思考的蘆葦

「聊天生成型預訓練變換模型」ChatGPT（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為近來最流行的科技術語，這個語彙意味著人與人類所創造的智慧機械人間可透過對話，獲得答案與訊息。

人類文明發展歷程時常出現對機械的憧憬，蘇美人創造文明史上第一個輪子運送重物。希臘神話提到，代德羅斯在克里特島設計迷宮，國王米洛斯深怕迷宮祕密被識破，將代德羅斯與其子伊卡洛斯幽禁起來。代德羅斯用羽毛與蠟沾黏成翅膀，人類文明中的飛行翼構想誕生。他告訴兒子不能飛太高也不能飛太低。飛太高蠟會被高溫融化，飛太低則會被海水沾濕羽毛。

逃出迷宮的伊卡洛斯興奮過度，志得意滿，越飛越高以至於靠近太陽。翅膀融化，掉落海中死亡。愛琴海北部伊卡洛斯島名稱出自這則神話。英文諺語有「Don't fly too close to the sun.」，意味著不要無智或過於魯莽，免得身陷險境。苛刻造福人類，切不可不智濫用。春秋人魯班，發明攻城雲梯，助楚惠王攻宋國，墨子摩頂放踵，奔往發明守城器，科技成為攻伐兩端。戰後一九五二年日本漫畫家手塚治虫發表《原子小金剛》漫畫，膾炙人口。人類親情寄望於早夭兒子能死而復活，發明機械人原子小金剛。這種喪子之痛出於二次世界大戰後，成年男子大量犧牲，渴望家庭生誕小孩的慾望。人類欲望之極致往往導致戰爭，另外一種機械人的渴望成為親情的代償。

法國哲學家巴斯卡爾在《思考》當中指出「人在大自然當中不過是一根最柔弱的蘆葦而已。人是一根會思考的蘆葦（un roseau pensant）。」相較於宇宙，人類渺小，正如同是一根蘆葦，柔弱且淒涼，然而人類即便柔弱與渺小，透過思考能夠思索天地萬物的原則，透過善巧創新得以利用厚生。人因為思考而有了尊嚴，成就偉大。只是，人類的存在搖擺於偉大與悲慘之間，在無限與有限之間擺盪著。正如同巴斯卡爾所說的那根蘆葦一樣，我們在思考中體現出偉大，在思考中得以探視宇宙。

人因思考而發明舒適便捷的生活，也創造出現實生活中貧富貴賤的位階，此外藉由科技發明武器，希望藉此自我防衛的同時，也成為向他人攻擊的殘忍武器。《陰符經》有一段話值得反省，「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人以虞愚，我以不愚虞聖；人以期（奇）其聖，我以不期（奇）其聖。故以：沉水入火，自取滅亡。」意思是說，世俗人以懂得天地準則為智慧，智者則以懂得遵循時節、洞悉外物為智慧；俗人以為詐欺是智慧，我則認為誠信才是聰明之人；俗人以怪異為智慧，我卻以自然無奇為智慧。因此，有人以為進入水火是智慧，其實那是自取滅亡。

人的思考得以包該萬物，創奇出新，殊知人類卻早已面對升溫零點五度為文明永續與否的警戒紅線。運用科技如無謙卑之心，只是以「奇」為創新，將使文明置入「水火」之中。（作者為亞洲大學現代美術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