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社論／因為「政治萬歲」，所以「行政千碎」

高雄近期接連被揭發各種弊案，多到令人目不暇給。從大樹光電場鬼剃頭開始，到美濃大峽谷，到馬頭山廢棄物，到大坪頂保護區柏油山，到鳳山水庫光電板，說不完的官商勾結及環境國土破壞的故事。起初還頻頻震怒的市長陳其邁，近日卻一改作風，直接把問題推給馬英九及韓國瑜，並反控揭弊的立委柯志恩「造謠」。當「暖男」搖身變成「鐵漢」，正暴露台灣的「政治萬歲」如何結出「行政千碎」的惡果。

高雄這些弊案，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綠能政策失控，使光電開發商在山頭、水岸四處橫行。另一類，則是更惡劣的土地剝削，挖了土壤去變賣，再收費讓各路廢棄物回填進挖出來的深坑，一塊土地剝幾層皮。無論是哪一類，都說明地方行政的把關鬆散，對於各種違法、破壞行為視若無睹。其間，當地民眾都曾多次檢舉，卻被當成耳邊風，於是官商勾結的惡形惡狀也愈發肆無忌憚。

近幾年，藍綠對峙的情勢愈發緊張，也造成了台灣原本堅實的「行政中立」及「依法行政」防線崩潰，使得「就事論事」變得困難。高雄之所以爆發這麼多弊案，主要是民進黨長期在當地執政，在野監督力量薄弱，物腐生蛆自是必然。面對最初的兩三案，陳其邁還震怒下令嚴查，並要求回復土地原貌；及至最近政治壓力山大，他便一改姿態，將鳳山水庫設光電板的問題推給馬英九及韓國瑜，將大坪頂保護區的柏油山說成「合法」。當「政治勝利」成為唯一目標，「依法行政」即被棄若敝屣，違法當然也可以說成合法，真相便無關緊要了。

當政治日復一日地凌駕行政，不僅對制度及法令造成侵害，也造成法治精神的淪喪。其後果，除導致弊案叢生而無法追究，更造成國家治理的「專業」精神流失，讓「決策者」和「執行者」的權責分際混淆不清。花蓮光復鄉的洪災，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馬太鞍溪堰塞湖潰壩前，中央應負責的農業部、內政部、經濟部等單位各自為政，對堰塞湖的安危及疏散範圍莫衷一是。直到事發前夕，才採納李鴻源及台大團隊的建議，將疏散人數從六百人提升為八千人。試想，若非李鴻源等人的專業建議，光復鄉的情景今天將是何等慘狀？閣揆卓榮泰下令追究責任時，有沒有想到：幾個中央部會為何行政鬆散無所作為，卻要靠兩周前才受委託的體制外團隊拍板決策？如果賞罰功過都要先看顏色，對「自己人」百般迴護，對「他者」吝於給予任何肯定，這個社會的公正和價值觀要從何而來？

近年來，民進黨把台灣帶進了「政治萬歲」的氛圍，其中包含著「贏者通吃」、「絕不分享」的自私邏輯。此一邏輯上綱到最後，就變成「依法行政可以拋棄」，「執政者的意志」才是最高原則，一切行政都要為政治服務。尤其，當在野黨取得多數縣市執政權，民進黨就連「地方自治」的精神也橫加剝奪，包括把地方的財政搜刮到自己口袋。民進黨曾經痛斥「人治」，如今自己卻變成它曾痛恨的模樣，還怡然自得。

當「非法」被說成「合法」，當「弊案」及「民怨」被視而不見，當行政官員的「中立」變成「聽命」與「臣服」，當「專業」變得啞口無言，這就是「政治萬歲」的惡果。行政中立及依法行政已被斬成碎片，蕩然無存。孫運璿和李國鼎的年代是「工程師治國」，他們眼中只有國家、沒有顏色，因此能一心打造美好的台灣。而今，在政客論顏色、問敵友的年代，誰還記得福國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