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心情】簡曉靜／我的黃小姐

新曆年前的某個星期二，黃小姐和我特意各自向公司請了假，約好一起到行義路泡湯。

距離上次和黃小姐到北投泡湯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那時候妳還沒結婚，我們跟Ｓ，好像還有李阿姨來過一次呢。」下了公車往溫泉餐廳走去時，黃小姐一邊環顧四周的景色，一邊指著不遠處的淺黃色招牌協助我喚回記憶：「上次也是來這一家，不過是Ｓ開車載我們來的，所以應該是從另外一個入口進去的。」

我實在記不得了。

那幾年除了工作，成天忙著談戀愛，吵架、和好，膩著吃飯、逛街。一群好吃好玩的朋友也常約著出遊，上山下海去了好些地方，行程老是滿檔，因此一次近郊泡湯的不復記憶，也就理所當然了吧？倒是年紀漸大的黃小姐，反而還記得那段時間，甚至更久以前，我們一同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

只是，黃小姐那幾年都做了些什麼？誰陪她一起？大多時候開心嗎？仔細想來，我竟是一無所知的。

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對她一無所知也無妨的樣子，黃小姐總是在那裡，不管我在哪裡、做什麼，是好是壞。

三十歲那年，短暫調職到上海幾個月便辭去工作，搬回家時失戀失業失魂，整個人像被抽空了，經常發呆、發慌，甚至向來貪嘴的我居然連吃東西也提不起勁。黃小姐什麼也沒問、什麼也不說，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照舊每天準備好三餐、溫柔地喊我吃飯，不管這餐我有多不捧場，下一餐依舊熱騰騰地準時出現；而客廳的邊桌也永遠擺有一兩款麵包點心等人餓了去拿。這是我的黃小姐。

之後結婚生子在台北落腳，全職媽媽的八年，沒有例外地，每周至少有一天晚上，黃小姐會搭上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和捷運，提著已經煮熟的雞湯飯菜，以及好幾包切好的水果糕點，專程到我家來給小孫子們餵飯念故事，同時讓我能不被打擾地洗一回澡、吃一頓晚餐。現在孩子上小學了，黃小姐不必再每周來回奔波，卻總惦記著我工作家庭兩頭燒，抓到機會便為我預約按摩行程，然後笑著在電話那頭說：「我帶阿孫自己去約會，妳去給按Ｐ師傅按一按。」這是我的黃小姐。

她總是在那裡，無論我在哪裡、做什麼，是好是壞。

我對黃小姐的一無所知怎麼可能無妨？

幸好我還記得黃小姐喜歡泡湯。

幸好我還能跟黃小姐一起泡湯。

我們在大眾池的白煙裊裊中約定好，那些以前我與女朋友們相偕會去做的事，看電影、逛書店、上瑜伽、吃鍋、爬山、泡湯、出門旅行……新年起我們一件也不要錯過。每個月的約會，我都想知道比一點再多一點點，黃小姐最近在做什麼、想什麼？有什麼開心或煩惱的事嗎？而在我尚未出現之前，黃小姐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遇到過些什麼樣的人？也有那些青春正盛、跌跌撞撞的時候嗎？

我最親愛的黃小姐，找個好日子，我們買上一大包爆米花和可樂，一起看場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