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王岫／賣書、買書

近日看一部有關書店的電影──《愛在書店相遇時》（A Bookshop in Paris），描述一位住在巴黎的義大利籍中年人文森，開著一書店，每天得悉心照料因意外而不良於行，又罹患失語症的女兒，且不斷受到書店對面劇場一位不受重用而失志的女演員，情緒上的勒索或騷擾，本應優雅的賣書生活，顯得很不平靜而勞心不已。

有趣的是他和這位女演員，終究產生了一些情愫。有一晚兩人約會出去吃晚餐，書店只好請常幫他送外食的鄰居，代為照看。晚歸的文森一回書店，鄰居向他說：「今晚我幫你賣掉一本書喔！18.56歐元，那位顧客還喜孜孜地給我20歐元，說免找錢了！」文森一查，原來賣掉的是法國大作家福樓拜1856年出版的《包法利夫人》，是珍貴稀有書（Rare Book），鄰居把書名頁上出版年1856當成18.56歐元價格了。損失慘重的文森，只能拍額嘆氣。

我合理懷疑此事是編劇想像出來的，會有人把書名頁上的出版年，誤看成價格嗎？那位鄰居怎會把1856當成18.56？何況《包法利夫人》雖然初版於1856年，但它首先是在期刊連載兩期，印成正式書籍型式，是次年1857年呢！

此段情節，對賣書人的教訓是千萬不要請不懂書的人來幫你顧店。這種19世紀出版的書，在現在骨董書商雖然還有不少，但書價一定比現在的新書貴上好幾倍。一般店員若不知古書行情，肯定會吃虧的。

憶起民國70年代初，國立中央圖書館要成立漢學資料中心，教育部特別撥巨款要買各國所有研究中國、台灣、香港、新加坡等所有華人地區的各種語文書籍、期刊；負責西書、西文期刊採購的我和另一位期刊股同仁，面對一年之內要買近一億元台幣的外文圖書和期刊，頗感頭疼。除了新書，只能多買一些19世紀出版的骨董舊書。

訪查、聯繫國外骨董書商，他們真的寄來不少有關中國研究的各種古書目錄或書單。後來訂書、買書，一箱箱、一包包古書飄洋過海寄來了，我打開書箱，撫摸著這些一百多年前出版的書，價格當然不是當年出版時的標價了。翻開這些飄有古味，甚或少許霉味，裝訂卻很結實的骨董書，心中有不少感觸，只能用鉛筆輕輕按國外發票上的價格，將價格寫在書後頁上。如果今天能重入央館書庫，我大概還能認出我當年輕輕畫下的筆跡，算是我對央館館藏發展的一點小小貢獻吧！畢竟四十年前，台灣各圖書館，漢學研究的外文骨董書還很稀有呢！當時國內書店的外文新書，也以盜印版居多，台灣還被美國出版界控訴為海盜（印）國家！那幾年，我也從美國訂購新書，看多了原版書，到台北市外文書店，一翻書頁，就知是盜印版還是書店進口自國外的原版書，這本領也是看久了，自然就會。

我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學的一位已逝老友，他兒子自讀大學就喜收存舊書報，近幾年竟開起二手書店來了。有次我去羅斯福路巷內他的店，汗牛充棟，真是壯觀呀！而且書價便宜，一本二十元或三本一百元的多得是。他本人雖不在，我和老妻也自在挖寶，買了幾本書。

不同於《愛在書店相遇時》電影裡的文森，他請的代班女店員是懂書的，當老妻選了三本書，以為付一百元即可時，其中一本藝術書卻卡關了。只見那女店員一邊查電腦，一邊聯絡主人，後來向老妻說，這本藝術書，市面上已絕版，是屬於珍貴稀有書，一本要賣一千多元，老妻只好放棄，但奇怪為何書會混到百元三本的書堆裡頭了？

這店員可算精靈呢，賣書不會像文森的鄰居，讓老闆吃大虧。想來賣書和買書都是一種經驗和知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