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4小時
【悠米/摘自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我的改變》一書】
2010年5月,我第二次登聖母峰,在峰頂遭遇危險。那次的登頂過程比第一次順利得多,登頂之後隊友們互相拍照,我一閉眼睛,才發現左眼突然什麼都看不到了。好在右眼正常。下撤到8100米的突擊營地後,我的右眼也什麼都看不到了,雙目失明。我大喊一聲:「我失明了!」
極度的恐懼襲上心頭,難道此生就要了斷在聖母峰上,告別親人、家庭、事業?死亡就是我眼前看不到、摸不著的無底深淵…
突然,身後的隊友拍了拍我的肩膀:「老王,你怎麼了?」就是這一拍、一問,讓我的恐懼感頓時消失。
我平靜地回答:「登頂時,一隻眼睛失明了,現在兩隻眼睛都看不到了。」
隊友和大本營取得聯繫,隊醫判斷,是高山缺氧導致的暫時性失明,氧氣供應無法滿足眼部毛細血管的需要。
隊醫說,唯一有效的措施是蒙上雙眼,不能再讓眼睛見光,同時加大氧氣供應量,把吸氧量增大4倍,持續吸4個小時,之後就要看運氣。
4個小時之後,無論視力是否恢復,都必須下撤。
從突擊營地下撤到5號營地的途中,有幾個地段需要用到保護繩。如果視力無法恢復,將會非常危險。在那幾個地段,我只能一個人沿著保護繩下撤,萬一不小心踩空滑墜,靠保護繩掛在懸崖上,雙目失明的人是上不去的,因為看不見腳踩的支點。如果到了5號營地還不能恢復視力,再往下撤,途經聖母峰南坡絨布冰川地形複雜的冰塔林,安全返回的難度將非常大。
沒想到的是,我的內心竟十分平靜。集中精力,只做一件事:仔細回憶從突擊營地到5號營地的路線。回憶每一個細節,在腦子裡一幕一幕地演練,如何讓自己安全通過那些危險地段。
更沒想到的是,在生死未卜的情形下,我開始為別人操心。隨隊攝影師洪海堅持每天在固定時間將攀登過程的影像發回深圳衛視。那天,帳篷外始終靜悄悄的,顯然他放棄了登頂過程的轉播。蒙著眼睛的我摸索到洪海的帳篷,勸他:「再累也要完成今天的轉播,如果放棄,你會終生後悔的。」洪海聽從勸告,開始操作對接衛星轉播的器材。
我想的是,作為一個攝影工作者,洪海如果能完成整個攀登過程的現場轉播,將創造一項了不起的實況轉播紀錄。2003年,我第一次攀登聖母峰,現場轉播的團隊人員近20人,可這次洪海幾乎是單打獨鬥。而且他隨隊登頂聖母峰,實現了高海拔拍攝史的突破。
人類是社會動物,利己是基因本能,利他也是群體生命的本能。此時,這兩點在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4個小時後,拆開遮擋光亮的繃帶,我的雙眼能看到東西了,朦朦朧朧的。幸運之神給了我一次機會。立即下撤…
【更多精采文章請見《讀者雜誌》2024年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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