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跡三十年成功復育主食 泰雅族原住民也找回失落的「小米語彙」
二○一四年,北醫大醫學人文研究所副教授林益仁接獲荷蘭友人邀請,與小米媽媽等原住民前往不丹參加國際高山族農夫大會,聆聽其他國家的高山原住民分享復育當地作物的歷程。
「當非洲國家的原住民展示瓶瓶罐罐的種子時,我能替自己的部落做些什麼?」已經當阿嬤的芭翁深受會場氣氛感動,返國後,他想起國中時曾幫著父親種植小米、品嘗過小米飯,還曾經在阿嬤的口袋、儲藏室看到很多小米種子……
這些以前看過、吃過的食物,為什麼都不見了?
「這樣的變化應該可以追溯到日據時代,」芭翁分析。
復育絕跡三十年的小米
早年,日本人希望原住民放棄原有燒墾、狩獵等生活方式,開始教導原住民種植水稻,漸漸愈來愈少人種植小米;發展至今,田埔部落轉型為黑柿番茄之鄉,在台北的每兩顆黑柿番茄中,就有一顆來自田埔。然而,原本是泰雅族傳統主食的小米,卻在部落絕跡三十年之久。
「林益仁老師在尖石鄉踏察逾二十年,他對原民的土地利用、傳統食物的主權思想給了我刺激,再加上一位文史工作者夥伴,直接寄來農業試驗所的小米種子。這下,不種不行了!」芭翁經過兩年思考,終於決定自己要做點什麼來改變現狀。
耆老不愧是耆老
不過一開始,連自己的父親都質疑:「你根本沒有務農過,怎麼可能會種? 冰在冰箱的種子會活嗎?」芭翁的想法得不到長輩的支持,那就換個方法:「我找姊妹幫忙燒墾土地,兒子則幫忙耕耘。」
然而,芭翁的父親只是嘴硬,背地卻常趁他不在田裡時,偷偷跑去巡田。
然後,就被抓包了。因為他回家時,父親就不停問他:「小米是不是要除草了? 是不是要趕鳥?」
更重要的是,父親嚴肅地告訴他:「種小米要有很多儀式,你做了嗎?」
「儀式你來做,小米我來種,」芭翁深知父親以不一樣的方式關心他復育小米,於是轉換概念,派工作給父親。結果,儘管第一年的收成並不好,父親卻很開心地說:「小米有種子了!」
找回失落的語彙
北部小米是一年收成,每年等待小米結穗,部落長老才能靠著結穗的米粒與顏色,辨識是何種用途的小米,「像是在『等開獎』一樣,」芭翁笑說,也是在這樣的過程中,關於小米的語彙,例如:間拔(imahing,除草),一一從耆老口中蹦出來。
年復一年,種植面積從芭翁的一小畝田,擴大到部落其他人無私提供土地讓他復育小米,但也因此需要更多人力支援,像是播種、自製趕鳥器、收成等,於是他找來部落婦女到小米田幫忙,讓更多族人參與,也更有認同感。
「這群平均年齡七、八十歲的阿婆,透過小米田,重拾童年回憶,許多關於小米的語彙也回來了,」芭翁感動地說,像是二○二一年遇到旱災,老人家在間拔時便冒出「游泳」、「盪鞦韆」等語彙。
「游泳」指的是,有些小米為了找水,快速生長,有的則比較慢,像是游泳;「盪鞦韆」則是指缺水讓小米產生虛根,搖搖欲墜,像盪鞦韆一般。
芭翁從事文史記錄工作二十多年,一心想把泰雅族的語言、文化記錄清楚,沒想到竟在復育小米的過程中實現了;與此同時,許多宅在家的婦女與老人家參與其中,恢復活絡與健康,則是額外的收穫。
在傳統儀式中與大自然和解
「山櫻花萌芽時,就可以開始種植小米,」除了芭翁的父親,愈來愈多泰雅族耆老紛紛開始提到,種植小米要有的各種儀式,包括:播種祭、收割祭、入倉祭與祖靈祭等。
像是舉行播種祭時,耆老口中喃喃自語,為的是與土地中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對象說話。看得見的,是微生物、蟲、鳥等生物;看不見的,是祖靈或其他非泰雅族的靈。
耆老感謝牠們和祂們照顧好這塊土地,現在才輪得到族人使用,希望祂們能好好照顧族人,也請祂們代為向鳥兒傳達:「可以吃小米,但不要全部吃光。」
「身為一名生態學家,這段話讓我感動萬分,因為泰雅族人想得很深遠,」
林益仁指出,現代經濟發展將人與土地的關係摧毀殆盡,一般人認為自己擁有土地權便擁有主導權,但傳統泰雅族人不做如是想。
他進一步說明, 播種祭就是部落耆老與大自然的和解(泰雅族語:sbalay),他們認為土地上有蟲、有鳥、有祖靈,種植前要跟蟲鳥與靈溝通,「雙方是互相支持而非相互破壞,這樣的做法令人感動,也值得現代人深思自己與大自然的關係。」
(本文出自《與世界一起變好:北醫大實踐SDGs的故事》,作者:陳慧玲、林惠君、邵冰如、彭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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