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之音》被關閉的一本是非帳

【撰文／何清漣】

由於美國已經身負36萬億美元國債，川普2.0新政以精簡各種聯邦機構為主，被稱為「川普顛覆秩序的革命」（Trump's Counter-Revolution），既然是顛覆秩序，其動作之猛烈自是題中應有之義，各種用來為左派全球主義、覺醒文化服務的機構，比如：美國國際開發署（United States Agency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簡稱USAID）、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National Endowment for Democracy，簡稱NED）、美國教育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的關閉都引發一片批評聲，及至3月14日川普簽署要求關閉《美國之音》（Voice of America，簡稱VOA）、《自由亞洲電台》（Radio Free Asia，簡稱RFA）及《自由歐洲電台》（Radio Free Europe，簡稱RFE），更是引發了如潮的指責（主要是針對前兩家），理由非常充分：這兩家媒體被中共視之為敵，中國媒體在報導中稱，《美國之音》（VOA）是煽動衝突的謊言工廠，中國官方樂見它們被關閉。

白宮聲明列舉關閉VOA的理由

3月15日，白宮網站發布〈激進美國之音〉（The Voice of Radical America）一文，開宗明義就聲明，川普總統3月14日發布的行政命令將確保納稅人不再為激進宣傳承擔責任，並引用在《美國之音》工作了34年、曾任白宮通訊員的丹‧羅賓遜（Dan Robinson)）去年寫的一段話：「我和許多記者一起監視了該機構的官僚機構，並得出結論，它本質上已成為一個充滿傲慢的流氓機構，往往反映了與黨派國家媒體一致的左翼偏見。它試圖逃避對違反新聞標準和管理不善的責任。」後面列舉的許多事實，例如，《美國之音》在過去幾年中變得極其黨派化、《美國之音》記者在社交媒體上發布支持拜登、反川普的內容（其實不止在社交媒體，報導、評論與被邀請做節目的嘉賓都如此）；宣揚左派理念LGBTQI+（多元性別認識：Lesbian女同性戀者，Gay男同性戀者，Bisexual雙性戀者，Transgender跨性別者，Queer拒絕接受傳統性別二分法的酷兒，Intersex雙性人，+表示其他更多自我認同可能）、反白人特權等等，確實走得太遠了，違背了VOA憲章的規定：「不為本國政治黨派利益服務」。違反VOA憲章的甚至不止這個聲明提的內容，比如拜登任內放進1,400多萬非法移民，VOA也高度支持讚揚。

白宮聲明未列舉的許多新聞違規

VOA關於中國的政治「新聞」有不少根本不是新聞，只是外界謔稱的「中南海聽床師」臆想的中國高層政變，發言者或者撰稿者只需要說「據我在北京一位體制內朋友」或「一位與高層有接觸的朋友」就可以在VOA節目上信口侃上一台節目，比如：每年都要出現的北戴河眾中共元老密謀政變、2023年二十大之前的「習下李上」、李克強退休後的「非正常死亡」、某某高官比如國安部副部長出逃等等。這些謠言最後被造謠者自證其是時，說成「雖然未曾發生，但代表了人民的願望」。

白宮通告內容簡單，許多事件的嚴重性與惡劣影響輕輕幾句話就帶過。比如「2019年5月，《美國之音》解僱了記者，原因是他們在中國政府的壓力下取消了一次中途播出的節目」，這事指2017年4月19日《美國之音》中文部主任龔小夏女士對有國安背景的外逃富翁郭文貴的採訪直播被VOA高層下令斷播事件。龔女士急於獲得大新聞而策劃了這次採訪（事前曾向我炫耀過這一採訪，我告訴她這位郭文貴說話滿嘴跑火車，屬於不可靠的新聞源，採訪他非常不妥），台裡事先完全沒考慮到郭文貴這個與國安有各種利益糾葛且滿嘴謊言的中國富豪，本身不是可靠的新聞源，批准了這個採訪，並且未曾限制是否採取直播。

結果是為郭文貴提供了一個信口開河的機會，VOA高層見勢不妙，當即下令斷播，並對中文部幾位員工採取停職處置，還遷怒於中文部所有嘉賓與博客（台灣稱：部落格）作者，此事影響了中文部長達兩年多。最後被龔女士抓住台長亞曼達‧班內特（Amanda Bennett）丈夫與中共有生意來往，變成一起中共勢力操縱的干預VOA新聞自由的事件。我這樣說是有道理的，除了清楚當時的情況之外，還有個參照系，那就是《英國廣播公司》（BBC）也在4月中旬採訪了郭文貴，時間早於VOA，但沒有用直播的方式，而是先錄製後剪輯，算是尊重了新聞行業的規則，也保全了自己。

VOA被關閉的理由還有一條，就是腐敗。去年12月被川普總統任命為下一任VOA台長、今年2月被改任命為「美國全球媒體署」（U.S. Agency for Global Media，簡稱USAGM）的卡莉‧萊克（Kari Lake）對外公開宣稱，USAGM及其附屬的各機構「從上到下，整個機構都是一個巨大的腐敗和負擔，是美國納稅人的負擔，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而且已經無法挽救。」3月14日，在川普發布命令之前，她發布一個視頻，稱拜登政府在離任前為美國全球媒體署的一處大樓簽署了一份長達15年的合同，租金高達2.5億美金，並特別指出「重點是，他們已經有大樓在用，付過錢了，他們本可以翻修或更新就行了，但他們卻選擇不惜花大把納稅人的錢再租賃」，並實況展示大樓內的奢華配置，從26間高檔會議室到皮質座椅和大理石裝潢，指稱這是揮霍無度的典型例子，「我坐在這座嶄新、漂亮的摩天大樓的13層，而這棟大樓卻花費了納稅人2.5億美元。」

關於《自由亞洲電台》，白宮聲明未曾提及為何關閉。這家媒體與VOA的性質不同，只是國會每年撥款數千萬美元支持。最近五、六年以來，由於換了領導層，新聞播報品質有明顯提升，在關於中國異議、維權人士的活動方面，該台所做深度追蹤報導獨此一家，完全符合美國國會資助目標。最重要的是，該台在介入美國的政黨政治方面非常謹慎，並不就此發文。

美國媒體的憤怒其實更多地是為自己而非為VOA

美國媒體與中國異議人士評論此事時，主要談VOA自1942年創辦之後在二戰期間與冷戰期間的光輝歷史，比如在中國政府在全方位控制媒體對民眾洗腦時，很多人通過VOA聽到了不同的聲音，了解到真相，以至於中國當局設了一個「偷聽敵台罪」；比如前蘇共總書記勃列日涅夫（Leonid Ilyich Brezhnev）與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都在回憶錄裡談過他們不相信本國的《真理報》，通過VOA了解真相。這在歷史上都是事實，但不是2010年代中期以來VOA的播報還遵循這一路線。也有少數VOA的忠實聽眾談了對VOA觀感的變化，比如解濱寫的《我和美國之音的五十年緣分——由愛到厭惡》。

據本人了解，在歐巴馬第一任期時，美國媒體還對VOA存在輕視之意，認為它是政府辦的宣傳機構，並非真正的媒體。歐巴馬最開始也曾與媒體有過摩擦，但最後採取收買方式，趁傳統媒體在互聯網時代生存困難之機，往VOA安插了不少左派媒體人，而且開始資助這些大媒體。據「無國界記者組織」（Reporters Sans Frontières，簡稱RSF）報導，川普政府援助凍結暫停了今年原定用於資助「獨立媒體和資訊自由流動」的2.68億美元，根據美國國際開發署的一份情況說明書（現已從美國國際開發署網站上刪除），2023年，USAID支持了6,200多名記者與707家非國家新聞機構，並支持了279個致力於加強獨立媒體的媒體領域民間社會組織。根據馬斯克及其美國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簡稱DOGE）的爆料，接受資助的機構包括許多國際頂級媒體，例如：《英國廣播公司》（BBC）、《路透社》、《紐約時報》、《美聯社》、《政客》（Politico）等。

考慮到上述背景，這些媒體對關閉VOA的憤怒更多出於自身利益受損，VOA只是他們發洩的由頭。他們當然不會提及VOA存在的不足，甚至可能很少看這兩家媒體。《法國國際廣播電台》（Radio France Internationale，簡稱RFI）、《德國之聲》（Deutsche Welle，簡稱DW），包括《英國廣播公司》（BBC）的同情與聲援真實一些，畢竟前兩者性質與VOA相同，BBC也是依靠王室特許讓民眾繳納電視牌照費用，其四分之三經費來源於牌照費用。加之它們自身極度左傾，也積極介入本國的政黨之爭，不僅經常貶低本國的保守右翼勢力，在美國政治評述上，對川普的貶低與惡意報導甚至遠遠超過VOA，它們當然不會批評VOA的相同傾向。

我寫出這些，只是為了記錄本時代的重大真相。世間有是非標準，但真相往往介於黑與白之間的灰色地帶。

我的態度：關閉不如改造

在宣布這兩家媒體停辦時，我於3月16日寫了一條推文，發表於X及臉書上：

「聞VOA與RFA將關停的消息，震驚、惋惜，而且總希望事情還有轉機。這幾天聽了、看了各方面資訊，了解到這已成定局之後，只能祝兩個台的新知舊雨們好運，年齡到了的退休，年齡未到的能儘快找到工作，開啟新的人生。

VOA自二戰成立之後，其光榮歷史將載入史冊；《自由亞洲電台》成立時間較晚，但也迅速走出自己的道路。尤其是近幾年，記者編輯的業務能力有明顯變化提升，在對抗中共專制政權的宣傳方面起了重要作用。雖然有未盡人意之地，但在中共嚴格控制媒體互聯網之時，人們希望看到對這兩個台的措施是改革而非關停。

我與兩個台的合作關係都始自（中國）國內，國內是採訪。來美之後，合作形式更豐富。與VOA的合作關係終止於2017年郭文貴事件，算是受波及（因為新任中文部主任的一位美國人，寫了一封極其無禮的信給所有嘉賓與作者，我認為這是對嘉賓與作者人格的嚴重貶損，從此不再與該台合作）。與《自由亞洲》的合作一直到現在。我很感謝兩個台為我提供的平台，尤其是感謝《自由亞洲電台》編輯們的理解與尊重。

最後，謹錄《聖經‧提摩太後書4:6-8》，以此與兩台的新知舊雨們共勉：『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

我也慨歎，VOA這家存在了83年的一家國家媒體，在二戰時期、冷戰時期為美國立過大功，因為近年領導層的錯誤作為與腐敗行為，被宣告死亡之時，竟然連場體面的葬禮都沒有，只能說造化弄人。在一封請求川普總統不要關閉這兩家媒體的聯名信中，我也簽了名。如果有再生機會，希望有幸參與重建的人士吸取教訓，珍惜美國納稅人的血汗，恢復VOA昔日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