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好技術放在對手門口好嗎？連張忠謀當年都做不到的事 台積最先進製程赴美的兩難

【文 陳良榕、鍾張涵】

張忠謀透露亞利桑那廠將生產3奈米，把最新技術複製到美國，台積做得到嗎？有什麼風險？這將是劉德音、魏哲家接班後的大挑戰。

近來因為著作《晶片戰爭》一書爆紅的戰略學者，美國塔夫茨大學副教授米勒（Chris Miller），今年9月為美國智庫、美國國家安全中心（CNAS）寫的半導體政策報告分析，儘管台積在日本、美國設新廠，最先進製程仍留在母國，因此他建議，美國政府應該硬起來，用政策施壓，要求台積「在母國與美國同步用最新技術生產。」

《天下》問米勒，這個令台灣人寒毛直豎的提議，是美國政界的共識嗎？他回答，他的提議還不是主流論述，而且，目前還看不出美國政府會這樣做。

美方要求量產最先進製程？

前高層：商務部很想，但不好意思講

但一位移居美國的台積前高層表示，這其實是美國商務部的真正立場，「只是他們不好意思公開說出來。」

政治壓力之外，大客戶蘋果的想法，可能更關鍵。因為蘋果近年來，都是台積最先進製程的主要驅動者。

一家蘋果供應鏈主管表示，彭博社的「包廠」報導有點誇張，但蘋果的確已展開亞利桑那廠的產品驗證，包括5奈米與3奈米的電腦處理器，目前設定是台灣廠的備援。他認為，裴洛西訪台效應，對於蘋果此舉有加速作用。

當然，台積肯定興趣缺缺。一位外資分析師丟出一連串質疑，「把自己最好的技術，放在對手（英特爾）門口，好嗎？」「台灣政府也不希望最先進製程過去，」「蘋果願意（為高漲的成本）買單嗎？」

而且，要在台灣與海外廠同步量產最先進製程，這是史無前例的事，台積做得到嗎？「非常非常難，」一位台積大客戶主管表示，台積若硬要在海外同步量產最先進製程，例如2025年在新竹、亞利桑那同步產出2奈米，甚至可能因為研發能量分散，拖累整個先進製程研發的進度。

台美技術同步，可行嗎？

英特爾的完美複製功力，台積不想學

然而，這對其他國際大廠如英特爾、三星，似乎不是難事。例如，英特爾剛上市的第13代處理器Raptor Lake，採用該公司最先進的Intel 7製程，部份便在以色列的28廠生產；興建中的愛爾蘭34廠，即將量產下一代Intel 4。

為什麼英特爾可以，台積不行？一位英特爾前主管表示，這源自該公司名聞遐邇的「copy exactly」（完美複製）模式，可將研發母廠的製程，精準複製到所有工廠，包括海外廠。

他指出，copy exactly說來簡單，但包括機台的擺放位置、管線角度、高度，以及廠房生產環境的溫度、濕度、壓力，都要與研發母廠一模一樣，要花很多功夫，「不要小看這兩個字。」

而且，「英特爾跟台積很不一樣，」英特爾是自有產品的設計、製造一體公司，產品研發部門的地位遠高於製造部門，他們早在研發階段，就配合產品調整好生產參數，技轉到工廠之後，一丁點都不能修改。

這種僵化的過程，是英特爾晶片成本高昂的主因之一。但帶來的一致性，卻讓英特爾可以在全球各地工廠快速量產處理器。

台積完全不同。一位台積前研發主管表示，新竹總部研發的最新技術，開發到一半，來自工廠的製程整合工程師，就進駐到新竹研發產線見習，同時回饋意見。最後由這批人將技術帶回工廠量產，產出的第一個版本，會完全依照研發廠的配方，類似英特爾的copy exactly。

但接下來逐步提高生產良率、放大產能的一年，才是關鍵。這也是為什麼業界都認為，台積最先進製程很難離開台灣。任何時間，產線設備若出現狀況，廠商隨傳隨到。前台積研發主管說，「台積不是只有自己員工值大夜班，而是所有新竹園區周邊廠商，大家一起值大夜班。你到美國，他們不會這樣做的。」

突破「成長極限」的關鍵

兩位接班人，能走出張忠謀陰影？

然而，這樣的「台灣模式」，在今日時空，挑戰日益艱鉅。新生代工程師對大夜班怨聲載道，擁擠的西部走廊，水、電、土地與人才，日益捉襟見肘。

台積已在台灣遭遇「成長的極限」。亞利桑那地廣人稀、綠電充沛，還是美國重要半導體群聚。台積董事長劉德音、總裁魏哲家，若能在地緣政治的壓力下，讓台積順勢走出舒適圈，在美國找出「台美雙核」的新營運模式，將奠基台積下一波永續成長。

這可是連張忠謀當年都做不到的事，也是兩人能否走出創辦人陰影，真正接班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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