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潮中最溫柔的陪伴‧徵文優勝作】徐子晴／收音機和螢火蟲

主題徵文「深夜解憂電臺：低潮中最溫柔的陪伴」為一刻鯨選、聯合新聞網閱讀頻道及讀創故事共同攜手舉辦，邀請大家分享激勵人心的生命故事，並鼓勵、陪伴那些曾與你經歷相同低潮的人！得獎金榜已公布，所有入選作品將陸續搶先刊登於閱讀頻道。

文／徐子晴

夏天的白日逐漸拉長，懶倦的睡意隨著陽光偏移的角度上爬，在一個象徵新的旅程的盛夏，徬徨無措佔據了我的生活，直到沒有縫隙。六月鳳凰花開，遍地紅色小花，彷彿鋪出一條紅毯。畢業生無一例外地收到了鵬程萬里的祝福，但若我本就不是大鵬，我如何可以飛往萬里呢？

燠熱難耐的豔陽，總讓人感覺無所遁形。被考試塞滿的平日和假期，我揹著沉重的書包，汗流浹背地在下了課後朝圖書館走去。汗水浸濕了制服輕薄的衣料，少女內衣的線條嶄露無遺，我是在狼狽地放好書包進到廁所洗把臉時才發現的，那股羞赧至今都能令我雙頰發燙。後來不管烈日當頭，我一定穿著外套，直到圖書館裡的冷氣將濕漉漉的衣服給風乾。

這樣的對策很快就讓我在一次打破38度高溫的日子裡中了暑。冷氣也平息不了太陽穴劇烈的疼痛。同行的友伴陪我在圖書館外大樹休息，樹下陰涼，又不似冷氣房密不透風，喝了瓶運動飲料，我才漸漸舒緩過來。

我看著身旁的友伴，她大大咧咧的單穿著制服，百無聊賴的轉著手中的老舊收音機。

「妳不怕內衣露出來嗎？」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啊？我不怕啊，早就知道學校制服一定很薄，所以我穿制服的時候，都是穿小可愛—難道妳因為怕內衣被看到，才把自己包到中暑的啊？」

「……嗯。」

「太在意別人的眼光的話，會活得很辛苦喔！」她瞥了我一眼，繼續把玩著手上的收音機。

「我記得，妳不是說那個收音機早就壞了嗎？」

「噢，對啊。我只是覺得搞不好這樣轉一轉，有一天會接收到什麼神秘的訊號，而且我蠻喜歡這個滋滋滋雜訊聲音的。」

「妳都不擔心嗎？就快要考試了，這個考試會關係到我們的未來欸。」看她一派輕輕的模樣，我的話未經思考就衝出的舌尖。

「擔心有用嗎？除了盡力做好之外，就不要想太多吧！」

我仍記得她那時候坦然的表情，讓我忐忑不安的心，奇異地緩了下來。

「妳不覺得我們就像這台收音機嗎？好像一直在找一個接收的訊號。」

我們沉默了許久，收音機的雜訊聲逐漸被蟬鳴聲蓋過去，那天我們都沒有再上樓念書，彷彿就這樣等待下去的話，就可以聽到那個訊號。

雖然我們什麼也沒有聽到。

考試結束之後，我們便鮮少聯繫了。她似乎愛上了去溪邊戲水，常常我撥過去找她的電話，都是無人回應。她雖也曾找我一同前往，但帶著像我這樣家教甚嚴的女生，遊玩起來處處綁手綁腳，她也漸漸不來我家喊我一起去了。

深夜，我獨自坐在窗台邊，望著夜色流淌，不禁有些感傷。

「欸。妳下來一下。」樓下，她的身影突然出現。

「要去哪裡啊？」我躡手躡腳地下樓，在門口與她碰面。

「帶妳去個好地方，去不去？」她興奮地說，眼中像有星星在閃爍。

「現在嗎？」時間早已過了家裡的門禁，但想到如果拒絕，便又要面對孤單蔓延的房間，我心一橫，便跨上了她腳踏車。

她的腳踏車多了許多泥濘和雜草，齒輪轉動鍊條的聲音，順著夜裡的涼風，把我拽離了方才莫以名狀的憂傷。

她把腳踏車停在一條小路旁，拿這手電筒，領著我撥開草叢，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深怕走丟。在我們走到我開始害怕、開始想著要回頭時，潺潺的水聲撞進了我的耳膜。

「我們到了。」她把手電筒關掉，四周迅速陷入一片漆黑。我害怕的抓住她的衣服下襬，她把我拉到身邊。

我依稀看到小溪裡面星光的倒影，游移閃動著，再定眼細看，才發現點點星光竟都是螢火蟲。螢火蟲沿著溪畔飛舞著，在夏夜濃重的夜色裡面，點綴上輕盈的亮光。

「很不錯吧，這是我昨天發現的，就想帶妳來看看。」

「妳怎麼發現的？」

「因為這台收音機啊。」她微笑道，並未多作解釋，我們並肩坐著，看著漫天螢火，她擺在一旁的收音機天線上，一隻螢火蟲在上面停駐，一閃一閃的，像是一個暗號。

許多年過去了，我仍常在深夜裡面，想起她，想起收音機沙啞的音頻，以及潛伏著夜色而來，將我一點一點點亮的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