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潮中最溫柔的陪伴‧徵文優勝作】古家榕／終有一天，你會擁抱那片向陽花田

主題徵文「深夜解憂電臺：低潮中最溫柔的陪伴」為一刻鯨選、聯合新聞網閱讀頻道及讀創故事共同攜手舉辦，邀請大家分享激勵人心的生命故事，並鼓勵、陪伴那些曾與你經歷相同低潮的人！得獎金榜已公布，所有入選作品將陸續搶先刊登於閱讀頻道。

文／古家榕

又是個難眠的夜。但，沒關係，有我的故事陪你。

雖然，我能給你的，也只有故事而已。

記得是二十歲那年冬天，手中的驗孕棒，迸出了兩條線。我待在廁所裡，盯著失控的猩紅軌跡，那一刻，滿腦子想的竟是：「如果設計成三條線，看起來就更好笑了！」

眼瞧都撞上分隔島，還在惦記怎樣更好笑，但，身處人生的事故現場，確實需要這樣的幽默感，方能讓難堪的傷口開出花來──開花，並非刻意振奮，純粹是生存反射──意外懷孕的衝擊，讓我的現世一夕間土崩瓦解，自己恍惚跌坐瓦礫堆，察覺周遭滿布裂痕，那股惘惘的恐怖，使人本能地抓起冷笑話，一粒破哏落在地裡死了，便結出許多寂靜的向日葵來，綻放為此後長夜中漫山遍野的微光。

聽到此處，你可能會想，妳我經歷又不一樣，說了於我何益？其實，即便境遇相同，我的故事也不見得有意義，因為我不是你。沒有任何人的傷悲，能被另一人的經驗所代言，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誠懇剖開自己，袒露內裡真實的破碎，讓你明白，你並不孤單。

說回二十歲的女孩吧。二十歲啊！最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卻被天外飛來一棒當場敲完蛋──對，就是完蛋，現實儘管能提煉文學，卻絲毫不文雅──我頭破血流傻在原地，還不知如何跟自己交代，就得找出一條路跟其他人交代，偏偏手裡羅盤已失靈，一切曾經的以為，從此都只是曾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吧？強自揹負起未知的恐懼，在不懷好意的叢林中披荊斬棘，身邊嗡嗡作響報章媒體的聳動標題、親友言談間的潛台詞、路人「果然太年輕了」的打量，它們像群蚊子在身畔振翅，忽地叮個搔癢腫包，不會致人於死，卻會令人極度不適。

必須承認，起先的我，挺恨的。恨他們，更恨自己。

產後休學帶著一個孩子，柴米油鹽的驚悚日常，嚇得人活成連自己都鄙視的模樣。那時的我，在雙親的接濟下，掙扎於生存的地平線上。尊嚴碎成齏粉，我摔進塵埃裡，找不到路出去，更被迫仰望同儕鷹姿煥發，一展抱負天際翱翔──但我，卻沒有理由自憐。

哪怕再多的怨懟，說到底，不就是作法自斃？

那段日子，我抗拒直視外界，更逃避面對內心，支離破碎的軀殼裡，似乎只剩下──

你是否以為，後面會接一句「冷笑話」？

我倒希望能填入這個解答。

可惜，你我都明白，人生從沒那麼簡單。

並不否認這些年，藉著自我解嘲，逐步化解了失落。如同那句萬年老哏：我不用講笑話，因為我就是個笑話。既然都活成笑話，不如就笑吧！愁煩是一日，荒誕亦是一日，指著鏡中女子狠笑一場，日子也就過下去了。

但，自嘲到底是殘酷的。辣手剜出悲傷的內核，儘管解消了更深層的悲哀，卻像練七傷拳，強大的同時終究傷身──可若好強如我，都能咬牙自我冒犯，為什麼，不再勇敢一點，試著自我接納呢？

想通了這點，後來的我，放下破罐破摔的賭氣，笑看起把人生過得一塌糊塗的自己。我的花田依舊在，向日葵也仍迎風招展，差別在於，我開始在裡頭撒下彈性、撒下寬容、

撒下照料傷口的溫柔。

生活雜音裡裡外外，永遠都較量不完。即便勝利了，依舊是輸家。因為，我們真正要做的，從非消弭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