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市吃員】金大佛／在日出前，品一碗夜的溫暖

●專欄「流浪‧市吃員」：金大佛，讀創故事駐站原創作家。也是遊走於市井巷弄間的美食暨旅遊特派探員，與你一起發現城市角落、品味日常。每月刊出2篇，敬請期待。

文／金大佛

　　人生泰半時刻，我是個好逸惡勞之人，能坐絕不站，能睡到自然醒，休想喚我早起；近年，宅經濟崛起，我理所當然成為外送平臺的常客，「彈指之間」便能輕鬆召喚食物直送五臟廟，儼然是我盼了良久的福音。

　　然而，總是直接吃早午餐（甚至午餐）的我，卻樂於在天色尚未轉為魚肚白之際出門，來回車程四十分鐘，就為了一碗心儀的皮蛋瘦肉粥。

　　日出廣東粥，位於臺中金谷市場附近，菜單內容主要以米食為主，飯糰與廣東粥各擁數種口味，由一對親切的夫妻經營，熟客直接喚他們鴻團長與安琪。清晨時段，攤車停靠在一家米店騎樓，排隊等候滿足口腹之慾的人潮日日洶湧，與過年百貨公司一求福袋的人龍相比，實不遑多讓。

他們家的粥採道地港式煮法，粥底以生米熬煮至近乎糊狀，講究的工法成就綿密滑潤的口感。熬煮過程有沒有馬虎，客人是一口見真章的；各式廣東粥配料皆給得豪邁，其中我獨鍾皮蛋瘦肉粥。碎雞肉、皮蛋、肉鬆、老油條口口俱全，帶點急切嚥食而不畏燙口的溫暖，皮蛋瘦肉粥見底時，也讓早起奔波所帶來的疲憊，隨著滿足的喟嘆緩緩消弭了。

　　飯糰則是百分之百選用臺灣糯米，以古法木桶炊飯，有白米與紫米之分，顆顆來頭不小，餡料扎實；如今，平均八點就一粥難求、飯糰完售。我未曾探詢店家何以為「日出」之名，倒是私下揣測解讀為日出即售罄，這也正是我摸黑出門買粥的動力；有一回我發現熟悉的位子不存在熟識的攤子，原以為當日臨時公休正要黯然離去時，兩張熟面孔緩緩推著攤車登場，才意識到是自己深怕買不到、以致不小心太早到，人家才正要準備開張。

　　今年即將開業滿十三年、擁有成群熟客的日出廣東粥，難以想像當年開業第一個月，每日營業額僅七百元。夫婦倆每日凌晨三點鐘開始熬粥炊米，貪黑起早，總算熬過漫漫長夜，翻到苦盡甘來的下一頁。儘管生意已穩定無憂，夫婦倆仍待客如初，鴻團長曾提及十多年的老客人為了替他的金孫製作彌月油飯，訂購大量他們炊煮的糯米飯，雖然訂購所得遠不及一日攤車營業額收入，但他們仍願意為了此訂單，特別公休一日。鴻團長說：「錢的事情能有模糊，但感情可不能含糊。」他們賺的不單是有價的金錢，更多的是人與人之間無價的情誼。雖然常不太確定眼眉總是笑得瞇成一條線的他視線是否能廣納客人的身影，但能確定的是這位攤車前的男人，眼裡帶著的，始終是藏不住的無限真摯誠意。

　　這佔地不大的攤車，不僅溫飽了鴻團長一家，也餵養了無數個家庭。他們樂於傳授自家飯糰與廣東粥秘訣，讓有緣人得以小額創業又無需加盟。登門求學者包括為了陪伴年幼孩子成長而選擇自力更生的年輕媽媽、退休想做點小生意的老夫婦、欠缺高人指點做出美味飯糰的男孩。鴻團長夫婦伸出援手，讓他們習得一技之長，只要肯同樣下足功夫，生活總能熬出一絲曙光、不怕餓肚子（何況再怎麼說也是專賣米食的）。原來純粹的善意，也能如星火般一簇簇於各個角落燃起，足以燎原、足夠溫暖更多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