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藝術世代」藝術家如何在21世紀的經濟體系中掙扎求生?

書名:《藝術家之死:數位資本主義、社群媒體與零工經濟全面崛起,21世紀的創作者如何開闢新局?》
作者:威廉‧德雷西維茲(William Deresiewicz)
出版社:麥田出版/城邦文化
出版時間:2022年05月07日
書名:《藝術家之死:數位資本主義、社群媒體與零工經濟全面崛起,21世紀的創作者如何開闢新局?》
作者:威廉‧德雷西維茲(William Deresiewicz)
出版社:麥田出版/城邦文化
出版時間:2022年05月07日

在21世紀,創作不僅僅是做作品,也不僅僅是藝術家。藝術家是品牌、是製作人、是KOL。藝術平台是IG限動,藝術家可以24小時直播帶貨。但是當每個人都可能是藝術家,藝術的功能、場域,甚至定義,是否皆已發生質變?

我們首先有了速食,然後是快時尚,現在則迎來快藝術:快音樂、快文字、快影片、快攝影、快設計與快插圖。廉價製造,匆匆消費。我們隨心所欲,狼吞虎嚥。然而,問題是:

當真正夠好的藝術被免費上架的產品打敗之後,會留下什麼樣的藝術?(編按)

文/威廉‧德雷西維茲(William Deresiewicz)

這是一本探討藝術與金錢、上述兩者之間的關係,以及這種關係的變化如何反過來改變藝術的書;這也是一本關於藝術家的書,包括音樂家、作家、視覺藝術家、與電視製作人,探討他們如何在二十一世紀的經濟體系中生存,或者說,掙扎求生存。

以下是幾段小故事:

馬修.羅斯(Matthue Roth)身兼哈西迪派猶太回憶錄作家、青少年小說作家、兒童讀物作家、短篇小說作家、擂台詩人(slam poet)、電玩設計師、部落客、小誌出版人、專欄作家與編劇。他曾與非猶太裔的性工作者交往、在百老匯與「戴夫詩歌擂台」(Def Poetry Jam)一同演出,並成為舊金山女性主義口語表演團體「姐妹嘴砲」(Sister Spit)的唯一男性成員,為暴女們準備安息日晚餐。他的著作包含《贖罪日》(Yom Kippur a Go-Go)、《別甩郭登堡一家》(Never Mind the Goldbergs),以及兒童讀物《我的第一本卡夫卡》(My First Kafka)等。羅斯和藹可親、幾乎像個孩子,他利用前往曼哈頓工作的一小時通勤時間在小筆記本上進行創作,與妻子及四個孩子住在布魯克林。如果在安息日靈感來了(靈感隨時都可能會來),他必須等到天黑才有空寫下。

羅斯做的大部分事情都賺不到什麼錢,甚至完全沒賺錢。他在二○○四年以一萬美元的價格賣出第一本小說時,這筆收入大約是他前一年收入的兩倍。羅斯曾為猶太網站製作影音內容、為教育科技公司製作電玩,也曾為芝麻街工作室‡編寫科學相關小品。二○一六年,他在臉書(Facebook)頁面上回覆了紐約區一個小型遊戲編劇團體的匿名廣告,結果後來發現那是谷歌(Google)底下的工作,職位是創意寫手。他的第一個職位是谷歌智能助理的「個性化團隊」成員,負責撰寫對話與設計「彩蛋」,也就是額外驚喜與笑話。

「我一被谷歌錄取,就有很多朋友說:『喔,你找到很涼的工作了。』」羅斯告訴我,「然後我這個想法大概維持了一個半星期吧。」不過,到頭來,這份工作只是約聘,沒有福利。對他的年輕單身同事來說,這樣的收入很好;不過對一家子整年要在健保上花費大概三萬美元的人來說,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根據州法,他的職位每次可續簽三到六個月,總計只能續簽兩年。我們對談時,他這份工作已經做了一年半,也正要面臨另一個臨界點。我問他的年齡,他回我:「差不多三十九歲半。」「我每天都在一點一滴變老。」羅斯進一步把自己比作「概念之海」,也就是薩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的兒童小說《哈倫與故事之海》(Haroun and the Sea of Stories)中的說書人,總有一天,他的「思源會乾涸」。「我真他媽的有夠怕我的大腦會關機,或是因為太害怕而無法一直想出全新、令人振奮的點子。」他說─然後因為如此,在即將步入中年之際,他在創意產業就要找不到工作了。

……

馬丁.布拉斯特里(Martin Bradstreet)得以實現音樂夢想時,他二十九歲。他在澳洲長大,現居蒙特婁,是搖滾樂團艾列謝.馬托夫(Alexei Martov)的創團人。(最適合他們音樂的形容詞就是吵。)樂團透過臉書宣傳演出,在蒙特婁附近建立了一批粉絲。後來,布拉斯特里在二○一五年決定舉辦巡演。他告訴我,對他這樣的音樂家而言,成功就是「開著廂型車四處巡迴,表演你與朋友一起創作的歌曲」,向完全陌生的群眾傳達某些有意義的東西。

於是,布拉斯特里上網搜尋與他們相似的樂隊,查看數以百計的巡演時間表,找出這些樂隊曾經演出的場地。然後,他到場地資料庫「Indie on the Move」尋找聯絡資訊。他說,如果你帶著完整的節目去找他們,也就是你的樂團再搭配幾個當地樂團,那麼這些場地就更有機會為你安排演出。因此,他大概查找了路易斯維爾(Louisville)的八十幾個樂團、聽他們的音樂,找出最合適的來接洽。他接著說,「你得想辦法在你從未到過的城市、從未演出過的場地,和你不認識的樂團合作,好推廣一場表演。」他這樣做的部分原因是要讓場地提供媒體聯絡方式,如此一來,他就可以直接聯絡後者。

布拉斯特里同意這是個大工程,不過拜網路所賜,只要努力就能巡迴。一開始你會賠錢,他解釋,但錢對他來說並不是重點。(布拉斯特里靠著線上賭博與所謂「其他投資」贏來的錢養活自己。)他希望能更上一層樓,成為樂團公關、歌手經紀、簽訂一紙唱片合約。但是,他說,「外頭還有很多個我,真正有才華的那種。」我們對談之際,布拉斯特里的人生目標已轉往其他方向。「以音樂為生看來確實是一件很棒的事,」他越說越惆悵,「但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你要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在一起真的很難,尤其身處現代生活之中。」儘管如此,他並不後悔。他表示,大約五十場的巡迴演出,「在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百個夜晚裡頭,它們占了一半。」

麥卡.凡.霍夫(Micah Van Hove)來自加州奧亥(Ojai),是自學出師的獨立電影人。凡.霍夫沒有念過電影學校,甚至沒上過大學。他告訴我,他的作品「完全藉由網路」還有他在線上所能學習到的資源打造而成。對他來說,如果電視像小說,電影就像詩。「電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盡其可能地表達,」他說。「生活中有某些特定時刻看似包羅萬象,或者某事某物的渺小暗示著人類經驗的無限延伸,我一直都對這些時刻感興趣,因為它們出現在最奇怪、最隨機的時間點。」

他告訴我,他透過實踐、透過「跌跌撞撞」來學習。拍攝第一部短片的第一天,他帶來了相機,卻忘了帶鏡頭。他在群眾募資網站「Kickstarter」上集資的第一部電影耗費五年、以大約四萬美元的「微預算」製作。凡.霍夫從小家境貧寒,在過去十年內多半借住在朋友家,現在還是常常借睡地板。他本來很樂意與母親一起生活,但母親比他更窮。「一切取決於你能犧牲什麼,」他說。「我可以犧牲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家。大多數人無法犧牲這件事,使得自己裹足難行。」

我們對談時,凡.霍夫剛完成他的第二部長片,前一天晚上他熬夜剪輯到凌晨五點。他正打算用這部電影去報名盡可能越多越好的影展,只要他負擔得起參與的費用,可能有十到二十個影展吧。「我即將目睹我所學到的一切是否能行得通。」然而,他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邁出下一步─寫出一部可靠的劇本,並湊齊可用的資金,約五十萬美元,「你準備好時,大家感覺得出來。」我問讓他堅持下去的原因是什麼。「我馬上就要三十歲了,」他回答。「九年前我決定把這件事當成畢生的志業。那時我就全心全力投入,現在也是一樣。」如今他要做的,是找出自己能貢獻什麼。「因為我確實把電影視為一種系譜,」他說。「我們觀察前人的藝術,並以我們自己的方式將它分泌出來,作為談論世界與塑造世界的一種方式。」

(圖/Unsplash)

關於在數位時代以藝術家的身分謀生,你會聽到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一種來自矽谷及其媒體中的積極擁護者。它會告訴你,現在是成為藝術家的最好時代。如果你有一台筆記型電腦,你就有一座錄音室;如果你有一台iPhone,你就有一台電影攝影機。GarageBand、Final Cut Pro─所有工具都唾手可得。而如果說製作費用低廉,那麼發行也是免費的,亦即所謂的網路,包括:YouTube、Spotify、Instagram、Kindle自助出版。每個人都是藝術家,只要挖掘你的創造力,把你的作品放上來。不久之後,你也可以仰賴你喜歡做的事情來維生,就如同你讀到的那些一夕爆紅的明星。

另一種說法則來自藝術家本人,尤其是音樂家,但也有作家、電影製片與喜劇演員。他們會說,你當然可以把作品放上去,但誰會為此付錢給你?數位內容已經被去貨幣化(demonetized):音樂是免費的,文章是免費的,影片是免費的,甚至連你放在臉書或Instagram上的圖片也是免費的,因為人們可以(也確實會)直接下載。大家都不是藝術家。藝術創作需要投入多年,而這需要財力支持。如果現況不改變,很多藝術將不復存在。

我傾向於相信藝術家這邊的說法。首先,因為我不信任矽谷。他們有無數理由來宣傳那一套論述,而如今看來很明顯的是,他們並非自己口口聲聲宣稱的那種模範企業公民。此外,數據證明藝術家的論點,畢竟他們也最清楚自己的經歷。

儘管如此,人們「仍」在創造藝術。事實上,正如科技人士所指出的,現在的創作者比以往來得多。那麼,他們是如何辦到的?新的環境條件能讓人生存嗎?能永續發展嗎?網路本該為我們提供「公平競爭的環境」─這些環境是否更加民主?藝術家如何調適、如何抵抗?蓬勃發展的藝術家是如何做到的?在具體的實踐中,作為二十一世紀經濟體系中的藝術家具有什麼意義?

二十一世紀經濟體系,代表的是網際網路,以及它所帶來的一切利弊,但它也代表了飆漲速度比通膨率還要快的住宅與工作室租金。它代表了大學與藝術學校學費飆升,造成學生債台高築;代表零工經濟的增長加上工資的長期停滯,尤其是年輕藝術家長期以來所從事的那種低階服務業正職。它代表全球化:全球化的競爭,全球化的資本流動。我們多半不是藝術家,也都正在或即將面對這些事實,或許應該說我們大多數人皆是如此。藝術家首當其衝,受到的打擊也最嚴重。

●本文摘自 /城邦文化《藝術家之死:數位資本主義、社群媒體與零工經濟全面崛起,21世紀的創作者如何開闢新局?》;為閱讀需要,部分擷取內容有些許調整。


加入 琅琅悅讀 Google News 按下追蹤,精選好文不漏接!
藝術家 電影 麥田出版 閱讀風向球

逛書店

延伸閱讀

對抗國軍、歷經「被自首」...紀錄紛亂局勢下奮力活著的人們

青春痘、婦科問題令人頭痛!也許你可以嘗試中醫調體質

歷史大對決,誰說的才是事實?中美關係該如何轉變並且修復

從《如蝶翩翩》觀察龐大粉絲基礎 如何帶動改編韓劇討論度

猜你喜歡

udn討論區

0 則留言
規範
  • 張貼文章或下標籤,不得有違法或侵害他人權益之言論,違者應自負法律責任。
  • 對於明知不實或過度情緒謾罵之言論,經網友檢舉或本網站發現,聯合新聞網有權逕予刪除文章、停權或解除會員資格。不同意上述規範者,請勿張貼文章。
  • 對於無意義、與本文無關、明知不實、謾罵之標籤,聯合新聞網有權逕予刪除標籤、停權或解除會員資格。不同意上述規範者,請勿下標籤。
  • 凡「暱稱」涉及謾罵、髒話穢言、侵害他人權利,聯合新聞網有權逕予刪除發言文章、停權或解除會員資格。不同意上述規範者,請勿張貼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