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問培根》論社會動亂：領導人如何平息民怨？（下）

文／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

前情提要：《萬事問培根》論社會動亂：領導人如何平息民怨？（上）

總之，只要冒犯人民，使他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而串連起來，就會撼動政局。

至於要如何補救呢？我們會談到一般性的預防措施。但要治好社會的疾病，就要看具體的病因在哪，才能對症下藥，不能一概而論。

首先，政府要先用上一切手段，消除引發叛亂的具體成因，我們前面有談到，也就貧窮與物資匱乏。為了有效解決經濟問題，就必須開放貿易，促進商業流通。政府應該獎勵製造業，懲罰遊手好閒的人，並頒布禁奢令，改善人們浪費鋪張浪費的習慣。相關單位應該改良土壤與耕作方式，以及控制物價、減輕稅賦等。

整體來說，除非因戰爭導致人力缺乏，否則政府必須規定，總人口必須有上限，不能超出物產所能供養的數量。此外還必須顧到國民素質，否則就算人口少，但人人花費高，也會拖垮一個國家。反之，若人口多，但民風純樸、儲蓄率高，國力就還穩定。因此，貴族和有爵位的人數增加，與平民人數不成比例的話，經濟很快就會被拖垮。神職人員太多的話也是如此，因為他們不事生產。還有，學者太多、但職位少，也會帶來類似的問題。

記住，國家整體收入增加，一定是出自於國際貿易，畢竟有出才有進。但只有三個領域才可以進行國際貿易：農礦業、製造業和運輸業。如果這三個輪子都轉起來，那麼財富就會像春天的潮水一樣滾滾而來。羅馬詩人奧維德說：「手藝的比材料本身價值還高。」因此，工藝和運輸比原料更值錢，更能讓國家富裕起來。像荷蘭這些低地國家就發揮這些長處，他們的工藝與運輸十分發達，可比擁有珍貴的礦藏。

最為重要的是，政府要有效管理，不讓珍寶和金錢聚集在少數人手裡。不然的話，國家有再多財富，人民仍會餓死。金錢就像肥料，只有遍地施灑才有功效。

因此，像高利貸、貿易壟斷和大規模圈地等弱肉強食的做法，必須嚴格管控，最好全面禁止。

若無法化解民怨，至少要減低連帶產生的風險。大家都知道，每個國家都有兩個階級：貴族和平民，若只有一群人心懷不滿，危險還不大。沒有貴族煽動唆使的話，老百姓行動力不會高。相對地，上層階級人數少，需要民眾加入才能成氣候。

於是動亂的危險就出現了。貴族會先讓民眾議論紛紛，接著再出面公開表露不滿。在荷馬史詩《伊利亞德》中，諸神打算綁住眾神之王朱庇特。後者得到消息後，採納了巨人帕拉斯（Pallas）的建議，找了百臂巨人布里亞柔斯（Briareus）來幫忙，才化解危機。

這故事象徵，讓人民保持對君王的好感，才有助於維持他的安全。因此，給民眾適度的自由，也是一種保護君王的方法；讓他們發洩悲傷和不滿，才不會肆無忌憚地想作亂。正如不可以堵住傷口，否則血一流回體內、造成體液不平衡，就恐怕會導致惡性潰瘍和毒性膿腫。

說到避免民怨四起，艾比米修斯（Epimetheus）的作法比他的兄弟普羅米修斯好多了；後者只知教導人類知識。艾比米修斯讓苦難與災禍飛出盒子，最後把蓋子蓋上，把希望留在了裡頭。因此，解除不滿之毒的最好藥方，就是精心打造夢想，巧妙地孕育希望，讓人們不斷地懷抱各種想望。

要如何看出政府或政策的高明之處？當政府再也無法滿足人民的需求時，就端出希望。不管是哪個領域的事務或是哪種災禍，一定都有彌補的空間，總是有解決的希望。這一點不難辦到，不論是個人和團體都喜歡自欺欺人，哪怕心知肚明，也還是願意配合演出，假裝有希望。

此外，當前政府要提防更英明的領袖出現，他會受到不滿的群眾擁戴，進而集結人民反抗政府。這一點大家都明白，但還是要擬定充分的預防措施。

這位英明的領袖通常身處高位、享有聲名，才會受到民眾的信任與寄望。人民認為這位反對領袖與自己站在同一邊。因此，我們一定得把他拉攏過來，讓他誠心地歸順國家，否則就得在同黨中扶植一人與他抗衡，分散他的號召力。

就政治上來說，我們要想辦法分化、瓦解危害國家的所有派系和聯盟，讓它們互相猜忌甚至內鬥，這樣就能有效解除民怨。相對地，支持國家政策的人老在衝突和內訌，但反對派卻是齊心協力，那形勢就很危急了。

要注意，領導人若老是隨口說一些尖酸或自以為風趣的話，就等於是提油救火，加速動亂爆發。凱撒曾挖苦以前的獨裁官蘇拉（Sulla）：「他書讀得不多，所以不懂怎麼當獨裁。」這句話給凱撒自己帶來數不清的傷害，也粉碎人民的希望，認為他不會再當獨裁官。皇帝加爾巴則說：「我們是徵兵制，軍人不是來領薪水的。」這句話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麾下的將士感到絕望，因為努力得不到獎賞。皇帝普羅布斯（Probus）也是這樣，他說：「如果我長命百歲，羅馬帝國就不再需要軍隊了。」將士們聽到這番話都很心寒。類似的例子還很多。

因此，當時局不穩定時，君王在敏感議題上必須出言謹慎。有一些三言兩語隨口說出，像利箭般飛出，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在位者的真心話。他們那些長篇大論的談話太過沉悶而無趣，反而沒人在意。

最後，不管何時，君王身邊至少都要有一位勇猛的軍事將領，只要有叛亂些微爆發，就馬上出兵鎮壓。否則，動亂一起，朝廷眾人一定會驚恐不已，國家就會陷入危險。正如塔西佗在《歷史》寫到：「膽敢帶頭作亂的只有少數人，不過他們會吸引許多人響應參與。但所有人會默許、縱容這一切。這就是人性。」這位將領必須忠誠而可靠，聲譽卓著，不能是拉幫結派、嘩眾取寵之徒。他還必須和其他大臣合得來，能相互搭配。不然，良藥就會變毒藥，疾病本身更可怕。

培根金句

一旦恐懼超出了現實的範圍，就會產生最危險的不滿情緒，所謂「痛苦還有限度，但恐懼沒有」。

●本文摘選自時報出版之《萬事問培根：你的人生煩惱，塵世哲學家有解方萬事問培根：你的人生煩惱，塵世哲學家有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