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問培根》論社會動亂：領導人如何平息民怨？（上）

文／法蘭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

15論社會動亂：領導人如何平息民怨？

治理國家的人應該多了解時令，比如哪些季節暴風雨多。在自然界中，在晝夜平分之時，風雨最大；在社會中，各階層勢力不相上下時，也最容易產生暴動。暴風雨來臨前，狂風呼嘯、海上暗流湧動；動亂來臨前，社會中也有各種跡象。羅馬詩人維吉爾（Virgil）說道：「太陽經常提出警告，威脅潛伏，動亂就要來臨。有人正在密謀行動，醞釀戰爭。」

人們不斷公開毀謗國家，發表放肆的言論。對國家不利的假消息四處傳播，眾人信以為真；這些都是動亂的徵兆。維吉爾寫道：「根據傳說，謠言女神是巨人科俄斯（Coeus）和恩克拉多斯（Enceladus）的妹妹。大地女神蓋亞激怒了眾天神，還生下了謠言。」

維吉爾這樣說，好像謠言是過去叛亂的產物，其實謠言也是未來叛亂的前奏。維吉爾說的也對，即叛亂和謠言其實是手足。那怕是最好、最值得稱道以及最贏得民心的施政措施，也會被惡意地屈解。這時，民眾的不滿已很強烈。塔西佗在《歷史》一書提到：「民怨一旦被激起，不管施政好壞，都會受到批評。」

雖然謠言是動亂的徵兆，但用過於嚴厲的手段來防堵，不能平息民怨。最好的方法是冷處理，不把那些話當一回事。否則，官員四面出擊去撲滅謠言，民眾反而對那些議題的熱度會更長久。

塔西佗提到，有一種「服從態度」非常不可取：「軍人的天職應該是執行命令，但他們總是任意解讀將軍的指令。」這些頑劣份子總是在爭辯、反駁或是藉故抗命，以擺脫羈絆、違抗上級。在爭辯中，恪守本分的軍人，說話時忐忑小心，但有違逆之心的，卻大放厥詞。

馬基維利說得很好，君王應該是全體百姓的父母，如果他加入任何一個黨派，政府就會像一艘兩邊載重不平均的船，必將傾覆（《論李維》）。

法國亨利三世就是教訓。他在位的時候，為了消滅新教徒，而加入了天主教聯盟。但不久後，聯盟就反過來把矛頭對準他了。在至高無上的權力之外，君王如果跟任何派系有緊密的紐帶，王權就會變成某些團體的工具，君王就開始失勢了。

人民一旦拉幫結派，在公開場所放肆爭吵、武裝衝突，就代表他們失去對政府的敬畏。根據希臘天文學家托勒密的理論，在最外圈星球是「首動者」，在它強大的推力下，帶著其他行星快速公轉，它自己也緩緩地在自轉。同樣的道理也可用在政府的高官身上，當他們自轉過快，就會如塔西陀所說的：「太過放肆，忘記誰才是他們的國王。」這種狀況就像行星脫離了軌道。君王能被人民敬畏，是上帝的賜予，所以也能被收回，上帝說：「我也要放鬆列王的腰帶。」（《以賽亞書》第四十五章）。而政府有四大支柱：宗教、司法、議政和財政等機關，當它們功能失常，無法發揮效用時，人民就只能祈禱好運了。

關於叛亂的跡象，我們先談到這裡，之後還會再進一步探討。先談一談引發叛亂的具體成因，接著提到點燃行動的導火線，最後再談補救方法。

叛亂的具體成因，值得詳加思考。如果環境允許的話，最有效的防治方法，就是解決根本的問題。否則，若現場堆滿易燃物品，一旦有不知從何處迸發的火花，就會點燃熊熊大火。

引起叛亂的原因可分成兩類：赤貧和民怨。可想而以，有多少人破產，就有多少人會支持推翻政府。羅馬詩人盧坎（Lucan）生動描述了羅馬內戰前的情形：「有許多貪婪的人開始放高利貸，以複利的方式收取高額利息。人與人的信任逐漸消失，開戰反而對某些人有利。」只要戰爭狀態「對許多人有利」，那無可置疑地，社會就會瀕臨崩潰的邊緣，動亂隨時會爆發。饑荒所引起的叛亂最嚴重。上層階級破產、變成窮人，下層階級饑寒交迫，兩者交相作用下，國家就會面臨很大的危機。

至於民怨，就像人體中體液不平衡，會導致發燒不退的情況。民怨不一定出於正當的理由，君王千萬不可依此判定風險。群眾大多不太理智，常常會排斥對自己有利的事物。一旦恐懼超出了現實的範圍，就會產生最危險的不滿情緒，正如古羅馬作家小普林尼（Plinius）所說：「痛苦還有限度，但恐懼沒有。」況且，在沉重的壓迫之下，人們內心難以承受，勇氣也會被壓抑，但恐懼卻會不斷滋生。因此，君王和國家在面對民怨不能心存僥倖，更不能當作司空見慣的小騷動，沒有發生危險就好。

當然，不是每次雲層濃厚都會出現暴風雨，大多都會消散，但暴風雨終有一天會來臨。有一句西班牙諺語說得好：「繩子總是在輕輕一拉的時候斷掉。」

而引發暴動的導火線很多，則包括宗教、稅務、法律以及習俗上的改革與變動。在政治上，派系惡鬥、小人得勢、某個階級被剝奪特權，人民因此受到廣大的壓迫，也會造反。此外，本地商人以及退伍軍人沒有獲得妥善照顧，也會暴動。（待續）

●本文摘選自時報出版之《萬事問培根：你的人生煩惱，塵世哲學家有解方萬事問培根：你的人生煩惱，塵世哲學家有解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