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鮮為人知歷史記憶！《被遺忘的人群》：助產士與神風飛行員

提到戰爭，往往聯想到士兵、將帥和國家領導人。被迫捲入動盪的平民百姓，卻是影響最深的那群人。

《被遺忘的人群》本書還原二戰到美軍占領時期，日本社會大眾生活的軌跡，追尋他們在戰火中求生的身影，銘記戰爭的殘酷與悲傷。（編按）

文／埃德加．波特（Edgar A. Porter）、冉瑩（Ran Ying Porter）

毒藥

別府的助產士友成鶴子說：「中午的時候我們聽見天皇的演講，我接受不了日本戰敗的事實，偷偷地哭了。」

在大分市醫院工作的護理師江藤信子，和大家一樣被通知去辦公室聽重要宣告。但是這個倔強的女孩拒絕離開崗位。她記得：「我們正忙著為受傷的人治療，我沒有時間聽天皇演講。下午，別的護理師告訴我，戰爭結束了，我們戰敗了。我腦袋裡瞬間一片空白。真是沮喪極了。當天離開醫院之前，護理師們被告知美軍很快就要來了。藥劑師把一個個皺巴巴、包著一點粉末的紅紙包發給我們，說：『如果發生什麼情況，把這個吃了。』紅包裡的粉末是毒藥。」

四個月前被派到鹿兒島軍醫院的護理師松本幸惠說：「終戰消息一來，一切都變了。醫生和護理師紛紛拔腿離開醫院。我們這些大分來的護理師也都開始準備上路。可是，離開醫院之前，我們被警告說，美軍很快就要登陸了，要是被他們發現，肯定會被強姦。一名醫生給我們每個人發了一個裝好毒藥的注射器。要是碰上美國士兵，被抓住之前，我們可以替自己注射。我們花了兩天半的時間徒步回到家，時間長了點，但既無驚也無險。我一直留著那管毒藥，可是現在不知道把它放在哪裡了。已經六十年了，我想，早就失效了吧。」說到這裡，她笑了起來。

作鳥獸散

分散在日本國內和亞太地區的日本官兵，陸陸續續得知終戰消息。在宇佐基地培訓過神風飛行員的湯野川守正上尉得知消息後異常沮喪：

我那時候在本島石川縣的小松基地，訓練飛行員使用新的櫻花二二型飛機進行神風攻擊。前一天我就聽說天皇要發表宣告。我把我手下的人聚集在收音機旁，可是因為音質太差，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但是，我們立刻知道戰爭肯定是結束了，只不過聽不清楚話是怎麼說的。

我向手下的人講了一番話，我說，大家都聽見天皇不得不說的話。看似戰爭已經結束，我們其實並不知道真正的內情。這場戰爭死了很多人，就這麼白白地死了？怎麼可能呢？也許天皇真的想停戰，但也可能是天皇周圍的一些人迫使他這麼說。因此，我們在採取任何行動之前，必須密切關注事態發展。不要輕舉妄動，鑄成大錯。目前大家最需要的是保持冷靜，等待事態明朗起來。

三天以後，八月十八號，部隊接到明確指示和行動計畫，我終於接受了戰敗的現實。八月二十一號，我們領了最後的薪水，我把手下的人送上回家的路。軍官們一起吃了最後一頓晚餐。我也已經決定好自殺。我訓練過那麼多飛行員，把他們送去執行自殺任務。一直以來，我被告知要努力再努力。但是結局卻是這樣的。

然而，這位三月十八日在宇佐即將起飛，執行自殺任務，卻被美軍轟炸挽救了性命的神風飛行員，又一次得救，這次是因為他的指揮官。湯野川上尉正要自殺的時候，他的上司派人阻止他，並交給他一個最後的、重要的秘密任務，一個忠於天皇的人不能拒絕的任務。他的傳記作家做了以下的描述：

正當他準備把槍對準自己的頭部時，有人敲門說基地司令部來電，要他立即去司令部報到。二十分鐘後，他到達了基地司令部，遠山上校和中島正中校命他立刻出發，到四國的德島第二秘密空軍基地，面見青木武上校接受詳細命令。此時，沒有人知道天皇是否會被處決。日本傳統認為，天皇的血脈必須得到延續與保護。因此，即便天皇被處死，他的家人也必須得到保護。作為一個受人尊敬的、值得信賴和有能力的軍官，湯野川上尉被選中執行這個任務。於是，海軍總部發出機密命令，指示他加入保護皇室的使命。不消說，他接受了任務。

八月二十二日，湯野川守正的名字正式出現在執行神風任務的陣亡人員名單上。他像個間諜潛入地下，使用假造的身分，搬到本島西部的島根縣溫泉津。他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開始了新生活，因為這裡沒有人認識他。他告訴當地人，他的家人全部在廣島爆炸中罹難。五個月後，他收到消息，說天皇不會被判刑，皇室安全。他可以恢復正常生活。他潛伏在溫泉津時以假名認識了他未來的妻子。他很快回到位於本島東北部的家鄉山形市，用真正名字與新娘建立了家庭。

戰後倖存的另一位神風飛行員是大分市的川野喜一。按原定計畫，他應該於八月十六日起飛。聽到天皇演講之前的一個小時，他還在與起飛執行任務的戰友道別，相信自己很快就會跟在他們身後赴死。他說：

我的好朋友之一是西森良臣。八月十三日他起飛之前把我叫到他的房間，要跟我交換軍服。我問他為什麼？反正再過三天我也是要死的！他說，他比我先死，他想穿一套比較新、比較乾淨的軍服去赴死。因為他是我的學長，我只能答應他的要求。終戰後，我回家的時候，其實是穿著他的軍服。我覺得這是神的祝福，我的軍服在戰爭中犧牲而不是我。後來，我想把他的軍服還給他的家人，可是找了好多年也沒找到。我只知道他來自高知縣。他們在那裡建立了一座紀念戰爭的博物館，我就把他的軍服送給了博物館。

八月十五日，我的另一個朋友上午十一點起飛執行任務。然後，中午，我們受命聽了天皇的演講。意識到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希望那個剛起飛的朋友會飛回來，可是他沒回來。那天，我心裡暗想自己沒死成，真是個不幸。我認為那些死了的人是幸運的。那時候，我們對日本前景會怎麼樣一無所知。那是一個非常扭曲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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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之《被遺忘的人群：神風特攻隊員、助產士、學生、教師，日本平民的二戰歷史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