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娟／代課趣味多

年近耳順，我離開了職場，想過睡到自然醒的退休生活，但一通電話卻打亂了這計畫，使我接下了為期兩個月的代課老師工作。

初到這間位在新北市頗富盛名的小學，孩子們對我充滿好奇，問題一個接一個，教人接應不暇。即便多年前曾教過高中，現下要處理二十五個小毛頭，我被繁雜的學生事務拖得像頭老牛，偶爾想喘口氣，立刻有學生跑來告狀某某怎麼了。不過，跟孩子熟了以後，發現趣味的事真不少，比如常有學生寫字條給我，但不是問功課，而是問星座、年齡：「老師、老師，您幾歲？」「妳這麼好奇啊，那妳猜猜看。」「我猜老師二十歲，比我大十歲。」「那妳媽媽幾歲呢？」「她三十八歲。」我噗哧笑出來。雖然忙得像頭老牛，可學生的天真讓我彷彿騰雲駕霧，所有教課的疲勞一掃而空。

放學時，隔壁班一個五年級小女生常來我教室外探頭探腦。她是班上一位女學生的姊姊，有一次我招手讓她進來，我們聊著聊著，她突然說：「老師，妳剛來的時候，我覺得妳很老很老（可能是我彎腰駝背的姿勢），但今天近點看妳，又覺得妳很年輕。」「那妳認為老師幾歲呢？」「我想，老師應該是十九歲。」哈，這次比上次又年輕了一歲。這些孩子們是吃了糖嗎？

日子在孩子的嬉閙、朗讀聲中過了一個月，有一天我抽屜裡又有一張小字條，打開一看，眼睛濕潤了。字條上是全班二十五人署名寫著：「老師，請您繼續帶我們班，請您不要走，我們愛您。」我不知道他們何時寫下這張字條，想必是全班很有默契地暗自進行。

接下來，時光在忙碌中飛逝，要離開學校那天，正逢耶誕節前夕，我帶他們去菜園採蘿蔔、在課堂中分享了一個繪本故事《我的家在海邊》，作為離別前的耶誕禮物。最後一堂課，隱約聽到孩子的啜泣聲，並很快地一個感染一個，全班哭成一片，有的跑來抱住我，有的大喊老師不要走。

時常給老師添麻煩的頑皮男生，拿著早上採的蘿蔔穿過人群送給我，接著幾個女生相繼掏出她們的寶貝布偶贈與我，其他人也爭先恐後地拿著筆記本要我簽名留念。上課鈴響，孩子們該穿過校園到對面教室上英文課，我好聲勸說：「要趕快整隊去上課囉。」他們卻不願離開。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只好提議：「老師送你們去英文教室好嗎？」就這樣，我陪著他們緩步走向另一端，在安靜的校園裡，如牧羊人帶著一群小羊，穿過一個又一個走廊。

送走孩子，我回到教室，準備放學後的導師會議。但讓我驚訝的事發生了，有幾個孩子居然找到會議室，在窗外向我搖手，一聲一聲「老師、老師」，不肯離去。

其實，我自認不是一個有魅力的老師，但也相信給出什麼就會得到什麼。我將這份情感放在心中，願美好如漣漪般擴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