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拓奇／老派假牙

最近我花很多時間刷牙，普通牙刷仔細刷一輪，再用電動牙刷清理角落，接著用牙線檢查，最後以漱口水收尾。只要看到我充滿儀式感的行為，老婆就知道我又要去找老醫師做假牙了！

記得我第一次去檢查就被老醫師罵了一頓，他徹底檢討了我的飲食習慣和潔牙方法，篤定地告訴我再不治療會有什麼後果，建議將缺角的門牙換成假牙。由於所費不貲，他還要我先回家和老婆商量再做決定－－儘管很嚴厲卻又很替你著想，像極了家裡的長輩。

說起這家診所，還真的很有「家庭感」：兩位年邁的醫師是結縭接近四十年的夫妻，而護理師就是他們的女兒。在老舊白淨的開放式空間，三人常常隔空討論病人的狀態，各司其職，合作無間。想在這家診所治療不是很容易，因為在填寫病歷資料還有一個「介紹人」欄位；我填上親戚姓名，護理師認真地和我聊了幾句，那一刻使我明白，比起把入門的客人當作病人，他們更希望知道這位病人是誰誰誰的誰。

最妙的是診所裡隨時播放著佛號，老醫師身後更是擺了好幾尊佛像，對自己的信仰堅定而外顯。實際進出診所後，常能看見身著袈裟的法師出入，老醫師與他們以「師兄」相稱，並一次次上演不願意收費的拉扯戲碼。關於老醫師的技術，也不枉親戚的熱情推薦，所以從他們的對話中我得知很多師兄都是專程遠道而來，就為了徹底解決一口壞牙的困擾。

老醫師對於牙齒保健極端嚴格，某次有個阿公帶著孫女來看蛀牙。孫女一躺上椅子就開始崩潰尖叫，阿公只好用各種方式討好她，說結束後帶她去買什麼東西、去哪裡玩。沒想到，老醫師卻突然嚴厲地制止阿公的行為，說治療牙齒不可以用條件交換，這樣會讓小孩子養成壞習慣。孫女被兇之後哭得更大聲了，幸好在另一位醫師細聲安撫之下，孫女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也順利完成了治療。後來想想，這或許是他們夫妻倆長年配合的默契吧。

老醫師顯然是刀子口豆腐心，治療時超級細心，整個過程我幾乎都沒有感受到疼痛，但他怕我回家會痛得影響睡眠，還開了止痛藥。相較於先前某家新潮的診所，年輕牙醫嘴上輕聲細語，洗牙的方式卻粗魯不堪，形成強烈對比；其實那位醫師也提出了類似的假牙治療方案，但我就是下意識不想答應，也才有後來的這段故事。

不過在3D植牙號稱當天就可以完成的現在，老醫師可是花了近兩個月、超過十次的療程才完成根管治療和假牙製作。過程中他反覆確認咬合情況，不停地詢問我意見，我幾乎每次都說可以了，而他總是覺得還差一點，轉身打磨假牙。雖然有點辛苦，但我在老醫師的眼中，看到職人毫不妥協的靈魂，也很慶幸自己最終選擇了這家老派但誠懇的診所。

最後挑選牙色時有個小插曲，老醫師顯然喜歡白淨的牙身，但我的牙齒天生偏黃，只好拿老婆當藉口，請他幫我儘量挑接近一點的牙色。黏上假牙大功告成後，老醫師還虧我說希望我老婆不會生氣，他挑的牙色仔細看還是相對白淨的，希望我能好好維持。

「但我看，很快就會同流合汙了！」

呃，醫師你真的很不會說話欸，連說笑都這麼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