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自拍棒】鄧九雲/七十二歲老爸的環島

爺爺又變回爸爸了
那趟環島,成了我七十二歲老爸的壯舉。
我哥一家四口,爸媽與我,這一車總重可能逼近五百公斤,裡面有四張駕照,但全程一千多公里,卻由我老爸一個人開完。哥哥和大嫂長居加拿大,對台灣的路況有些沒把握,我是自從二十歲拿到駕照就幾乎沒上過路的危險駕駛,一家之主的老爸當然只好把七條命緊緊抓在手上。無論我媽怎麼勸,他都說自己可以。其實我也能想像,不管換了誰開,緊張兮兮的他大概只會更累而已。
兩個姪子都上小學了,意見很多,問題更多。他們坐在最後一排,中間夾著我可憐的媽媽,吵鬧的時候隔著奶奶也要你打一下我打兩下。想睡覺的時候,就一人靠一個肩頭張著嘴流口水。有時覺得我爸媽不太像一般爺爺奶奶會寵溺兒孫,這趟旅行我才發現,這或許是一種「老當益壯」的象徵:當他們的丹田依然有力,動作反應還能隨心所欲,他們就會把自己視為「父母」,而哥哥和我也還是孩子,姪子們只不過是更小的孩子,俗稱小鬼們。
因此抵達花蓮池上時,當小鬼們吵著想去划船時,幫他們穿上救身衣帶他們環湖的是我爸。在墾丁沙灘,一手牽著一個讓他們不會被海浪沖走的也是我爸。在一邊納涼的我,被勾起許多兒時的片段記憶——夏天去八仙樂園大排長龍而曬傷,我們總是搶不到游泳圈不能玩特定的設施,我爸就會厚著臉皮到處去跟別人借,要借好幾次才會成功,我就在一旁樹蔭處等他拖著泳圈凱旋歸來。周末他會帶我和哥哥去附近的國小打球,不過這只是為了陪我們玩耍,導致每種球類我都只會一點點,規則統統不清楚。所以當我爸發現哥哥和大嫂不是很熱衷帶小孩運動時,爺爺又變回爸爸了。到最後,小鬼們的游泳、騎單車與桌球,都是回台灣給爺爺教會的。
實在很想把他們打昏
於是他們記住爺爺的方式,會很像我記住的爸爸。本來為了他們才決定進去的海生館,對昆蟲充滿興趣的男孩,竟然對海洋生物沒有太大共鳴。反倒是原先不想進去的我,百般暗示著說人很多喔,會沒時間看完啦,最後卻捨不得離開。這不是第一次進海生館,但真的沒想過這是一個需要一點(點)年紀來逛的地方。我和爸爸在白鯨寶寶面前待了很久,當它用臉蹭著玻璃抓癢似的,我爸一直在笑。我家的兩個小朋友,瞥了一眼,沒什麼表情,直直穿過海底隧道就到此一遊。
每天回到旅館,小姪子就會拿著我買給他的台灣地圖,開始大聲複習我們今天走了多少地方。大姪子對我手中的書總是有點興趣,有一晚我拿出德文課本跟同學做線上讀書會時,他全程擠在旁邊聽我念著破德文,順便也學了十幾個的單字,最後得意地下了個結論:德文比中文簡單。
我也是第一次當姑姑,這段環島時光是我跟姪子們最密切相處的一周。在車上被他們吵得頭昏眼花時,實在很想把他們打昏。幾天習慣後,開始聽他們到底在吵什麼,竟然有些羨慕起來。至少他們願意說,即使偶爾會被忽略,或是被否定。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不太說自己的想法了,甚至逼著自己丟棄閃過的那些千奇百怪。如果這趟環島少了小鬼們,一千多公里恐怕寂靜又冰涼。
回到台北,我的世界突然安靜下來。信箱裡的信幾天沒拿,被蝸牛吃花了;後陽台的水管牆壁邊又結滿土蜂啣泥做的巢。懼怕昆蟲的我,癱坐在客廳,想起大姪子說可以掛一種假的紙蜂巢,牠們就不會來了,而且這種泥壺蜂不會攻擊人,對農作物有益、可以抓害蟲。我想念起小鬼們眼睛一亮的表情,還有我爸嘲笑說著:蟲有什麼好怕的!再搭配我媽的哀叫,然後哥哥就會拿起捕蟲網,把我的恐懼撈走。我想自己大概無法真的克服對昆蟲的恐懼,因為那其中揉合了從小一家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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