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第一屆「台灣房屋」親情文學獎‧佳作】劉頌恩/你不說話的時候

那時我剛結束六年多的感情。說結束或許有些片面,我被拋棄了,像時日久了脫線起球的舊毛衣,卻沒有勇氣告訴家人實情。
跟這個男人交往並不是我第一次讓爸爸失望。我從來不是個順從的孩子。走出麥當勞時,他們剛結束氣氛緊繃的對話。當時的男友滿臉鄙夷,「你有聽到你爸講什麼嗎?簡直古板得可笑!」男友是思想前衛的知識分子,年紀又不及爸爸的一半,那個圈子當時總忙著反權威,可不流行什麼傾聽、對話。我沉著臉卻不發一語,走進男友的車,在心裡下了決定:兩人要繼續走下去,終究得跟家裡保持距離。
而這並不難。即使我工作的城市離老家不過一小時火車之遙,我有用不完的藉口不回家:上班很累,假日有講座,跟朋友有約。媽媽偶爾會碎念一下,爸爸則什麼也不會說,只是在我回家時,堅持要開車接送我,即使老家到火車站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
我和爸爸向來沒什麼可以說,連幾分鐘的車程都顯得漫長。「謝啦。」每次到站,我總是俐落地甩門,甩開車上的沉默。
關於交往最後那段時光,一些人會定義為劈腿,對他們來說則是持開放關係,就是在程序上有些瑕疵:忘了過問我。
我按下通話鍵,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的聲音。
「他不想跟我結婚,我們分手了。」我沒辦法交代更多,也沒力氣聽什麼勸告。我料想家人會覺得開心。他們從不喜歡我和他在一起。
再次和媽媽通話已是幾天後。
「爸爸有說什麼嗎?是不是覺得早該分的?」要不是我自我解嘲地問起,就不會知道爸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兩天,不願和任何人說話,連燈也不開了。
「爸爸想像你一定很難過,就也覺得很難過。」這一次,換電話這頭的我使勁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幾年後我離開家,到很遠的地方生活。
爸爸的腰愈來愈差,無法久站,每次來送機要找張椅子坐下。而我也會陪他坐著。我們還是兩個安靜的人,但幾年過去,那沉默卻變得黏人。
「要入關了吧?」
「還來得及。我再多坐一會兒。」
那些我也沒有說的,真希望爸爸也聽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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