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小說】夏樹/私の李伯大夢

推薦書:李紀《私の悲傷敘事詩》(九歌出版)
張愛玲有一經典散文〈私語〉,揚聲吐氣道出自己「永遠在那裡的」,家事、家人、家世,這些我們都愛聽,祖師奶奶攤在陽光下的「心腹話」,一下子沉入水底削肉剔骨,一下子浮出水面今夕何夕,最後以一句「在舊夢裡作著新的夢」堵歲月悠悠之口。這樣的夢,「可愛又可哀的年月呵」,千年來更深人靜,拍板「托,托,托,托」的,還在耳邊響起。
如果說,張愛玲「嘁嘁切切絮絮叨叨」的私語是舊夢裝新夢(或說新夢裝舊夢),那「充滿作者主觀情感色彩」的私小說,更是夢的方程式了。舊的不去,新的又來,睡夢、白日夢,美夢、噩夢,思春的,迷失的,遺忘的,夢遊,夢囈,主或客,蝴蝶還是莊周,有解無解,已知未知,甚至前世今生,他鄉故鄉,都可以在想像和自敘的年月裡,找到隱身之所。
詩人李敏勇以李紀筆名寫「我」──「一個戰後世代文學青年的青春腐蝕畫」──《私の悲傷敘事詩》,就極具大隱隱於夢的私小說意味,「在虛構與非虛構之間存在」,有我無我,夢耶非也。從序曲到終章,歷經青春成長,情愛收放,時代探索,以十四個私密短篇,撫今追昔,緣起幻落出一長篇的李伯大夢。先回憶,再想像,先鋪陳,後解構,從初心到蛻變,起於浪漫,終於悲傷,一路走在夢的時光之河。
李敏勇寫詩寫文,夢想所到,人事時地,當然與文學追尋相為交映。〈浮雲〉過眼何去,人生〈逆旅〉何從,浪跡立志,形塑自我,藝文風潮裡漂流半生。戰後世代我們的島,政治社會大變遷,李敏勇藉著〈浮萍〉一般的往事,丈量出詩境、心境,與現實的距離。《草笠》,《現代詩》,《藍星》,《創世紀》,凡走過必有自己的影子,主流、非主流的詩之孤獨國,我們為之嚮往,也為之迷惘。自畫像,自敘詩,兩條主軸應許一生,手心是私的掌紋,手背是詩的肌理,反掌之間,在同輩詩壇文人旋身錯手,宛如走馬燈的時空背景中,不時明來暗去你我之間的情感教育,相當迷人,也是唯一。幾個篇章寫初戀梨花,春天女孩,繾綣朱夏,此岸與彼岸,我幸與我命,漫漫長路,悠悠我心,沒有什麼比此時此刻,這樣的曲終,更讓人悲傷如詩了。
說是不一樣的李敏勇,卻有著無法抹滅的個人色彩。「是我,也不盡是我」的小說筆法,對照張愛玲的「永遠在那裡」,多了點創作想樣的閱讀興味,但耳邊響起,傳聲入密的心腹話可一點都不少。「私の回憶」恍然入眼,「詩的回憶」默然於心,不教條,不譁眾,豈止有「某種世代像和時代像」,更撐住了每個薛西弗斯心中的滾動巨石,在人生半山腰,停下來看看今晚的月亮。
我們是越看越清醒,越看越懂得,李伯大夢的背後,慢慢消蝕的,是明天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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