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東大門代購人生...曾被大陸買手台幣幾十萬現金「攔胡」

黑洞入口

在韓國，我除了是個學生之外，同時還扮演「代購者」的角色，服務台灣市場裡的童裝店客人。因此平常除了念書，其餘大多數時間都泡在各大批發市場裡，開發各種新奇的韓國流行性商品。

每個星期六是批發市場的休息時間，因此新品採購批發、熱銷品追貨，都只能利用平日課較少的那一天。有時候買完貨回家洗個澡，來不及睡覺就得直接出門上課。

東大門批發市場是越晚越熱鬧，來自世界各地的買手們與韓國各地的小店老闆們，在夜晚時紛紛抵達批發市場，主要戰區的營業時間從半夜十二點開始到凌晨六點結束。韓國是亞洲最具影響力的批發市場，聚集了所有與「時尚」相關的男女裝、童裝、飾品、包包、雜貨⋯⋯各式各樣有設計感的陳列架，匯集了全韓國服裝店的貨源。明洞的服裝店、江南的時裝潮流店、網路電商品牌店⋯⋯九成以上都來自東大門批發市場。

東大門批發市場共有數十個商場，以及超過上萬家的店鋪，每家檔口都有專屬的團隊、設計師和廠房。以東大門為中心點，半徑三到五公里外圍畫圈就是版房跟面料市場。這裡是個廝殺激烈的戰場，除了檔口與檔口間的競爭，還有各大買手與店家老闆搶貨的背水一戰。

二〇一二年時，不懂行話、不熟悉行規的外行人或新手批發客，很可能遇上整晚買不到貨的狀況。因為檔口做生意的人，絕對沒有閒暇時間應付零售客人。而新手一抵達這樣的前戰區，通常是先嘆為觀止，然後興奮地以逛街的心態瞎晃。這些行為對於老練的檔口銷售人員而言，很快就能一眼識破，直接了當地將人趕走。

首先，批發客就得要有批發客的樣子，通常從打扮上便能一眼看出來。許多人第一次到韓國批貨，想要美美的拍照，常穿著不合適的服裝到戰場，這種一看就知道是生手；T恤配上牛仔褲及球鞋才是標準穿著。付錢時拿皮夾出來的肯定是第一次來，因為批發客都是拿夾鏈袋裝錢。胸前掛上計算機並插著筆，再扛著一個比人大的批發袋，基本上過關。再來就是語言，二〇一二年韓國的服裝業正值高峰期，如果身旁沒有跟著一位韓國當地的翻譯小幫手，除非自己會說韓文，否則檔口一樣把你晾在一旁。

剛開始我就曾經在檔口選好了上萬元台幣的商品，突然一個中國買手出現，拿出一袋目測折合台幣幾十萬的現金放在檔口櫃檯上，並告訴檔口的人這些錢就是要在這間店買完。我瞬間變成隱形人，檔口人員直接跳過我，俐落且迅速地為她揀貨包裝，索性放棄我這種小訂單的客人。

類似的情形是常態，我無數次遇到批發市場上傻在騎樓下的批發客們，因為不知道怎麼買貨，一直被檔口驅趕，或是被別人用現金比下去。加上來韓國的天數有限，因此無法順利完成採買任務。

二〇ㄧ二年的韓國批發市場，靠的是跟檔口店員的良好關係與定期往來，否則根本拿不到好貨。有時候我遇到這樣的狀況，會忍不住過去關心一下，告訴他們如何順利買到商品，或是介紹某幾家比較佛心的店家，提醒他們哪個檔口的小姐溫柔又好配合，推薦給他們去買貨。因為我知道來韓國的花費都是辛苦錢，不但要日夜顛倒地買貨，還有來韓國的天數壓力，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敗興而歸。

幾次下來的無心之舉，竟成了我日後額外收入的其中一項來源。陸續開始有些批發客要我擔任他們的翻譯，在他們每個月來韓國批貨時，跟在旁邊陪他們逛市場，或是充當當地小幫手、追貨員，這樣一個晚上就有十萬至二十萬韓幣（約三千至六千元台幣）的收入。

慢慢的我靠著口耳相傳收到一些案子，要我傳授整套韓國批發市場的流程。那時候很多賣韓國商品的店家，都會另外開授批發教學團，名義上是要帶新手學習批發流程，實質上只是為了降低自己買貨的成本，賺取來回機票錢或住宿費用。往往新手們一趟下來除了花上萬塊的冤枉錢，並沒有真正學會什麼。

相對而言，我提供的是一條龍服務。教客人如何從台灣家門口開始，預約專門且價格低廉的接駁車，一路到韓國批貨的完整批發流程。包含代訂機票及酒店，全部加起來不用兩萬，因此每週幾乎都會有一兩組客人預約。

這樣的收入漸漸讓我減少了自己代購的時間，專心在帶客人批發的工作上。透過帶不同批發老闆的過程，讓我深深明白做服飾這行「現金流」很重要，比的除了買貨的眼光之外，就是看誰的本錢夠厚；也是在這當中，我才發現自己的現金永遠比不上別人的財力。

賺來的錢又去投資買新款，新款賺來的錢再拿去買更新的款。若是遇到預算沒規劃好或庫存計算失誤，通常壓在商品庫存上的資金，都大過於可以自由運用的現金。只要稍微遇到不可抗力因素，就會面臨周轉不靈，甚至倒閉失敗的悲劇。

服裝這行就是一個黑洞，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外面看的人趨之若鶩，進來的人萬丈深淵。誤以為賣衣服、賣流行、賣時尚是很酷的事，只要出國花錢選購衣服，拍拍美照，享用異國料理就能輕鬆賺錢，一窩蜂沒有任何準備或前提條件就跳進來。時尚的確是一門好生意沒錯，但萬一財力不夠雄厚，不懂市場分析，沒有企劃腦袋及獨到的眼光，或是體力不夠旺盛，這就是一條不歸路。

服裝業的門檻很低水卻很深，你永遠不知道那些看似輕鬆帶貨的賣家們，為了省成本把自己逼得多淋漓盡致。許多單幫客或賣貨的人，寧願一整晚不睡覺，批完貨直接搭早班飛機回國，為的只是省下一晚的住宿費用。他們不會告訴你，做生意的人為了把握有限的時間，盡可能逛完市場上所有新款，儘管已經穿著球鞋了，腳底依然起水泡、破皮、流血，只能貼著一片又一片的OK繃，撐到批完貨；他們不會告訴你，韓國的批貨時間在半夜，有時差問題，需要日夜顛倒地買貨，許多人時常累到蹲在路邊崩潰大哭。大家呈現給消費者的，往往是賞心悅目、精彩華麗的一面。

（本文出自《梭哈，換一輩子的幸福》，遊讀世界出版，未經同意禁止轉載。）